唐傑楷來過幾次A國,就為了與林唯一聊聊天,林唯一平時也會進行係統的心理谘詢,並不排斥這件事。
唐傑楷告訴林海東和鄒敏,林唯一現在的症狀是非常典型的“雙重人格”,兩個人格會自如切換,互相聊天,比起以前那種比較隱蔽、怪異的症狀,現在這樣其實更符合科學上對“多重人格”的定義。
鄒敏問:“能治好嗎?”
唐傑楷想了想,說:“很難治愈,但如果不影響生活,我覺得可以以觀察為主,不用過多乾涉。林唯一現在的狀態很好,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好,你們甚至可以試著去接納‘小二’的存在,不要去反駁他,要給他更多的理解與信任。”
——
林唯一的生活變得忙碌充實、豐富多彩,在大洋彼岸的彥城,攸晴的生活卻是數年如一日,過得毫無波瀾。
她沒有再為學費和生活費操心,林海東為她提供了資助,僅有的要求就是希望她好好讀書,保持優異的成績。
攸晴沒有拒絕,她的確需要錢。
至於住在養老院的外婆……她像是感應到什麼,在那年夏末的一個晚上,於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攸晴為她辦理完後事,坐在殯儀館門前的台階上,她想,林朗死了,柳翠跑了,俞紅去了國外,譚蘇回了老家,現在外婆也去世了,以後,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開學後,在金露等室友眼裡,攸晴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大大咧咧,像個傻白甜,她們並不知道那場發生在虹城的變故,隻聽說林唯一轉學去了國外。
攸晴再也沒提起過林唯一,金露和趙曉筠倒是會為她打抱不平,私底下吐槽說:“這個林唯一真的很過分,之前還在追攸晴,結果說轉學就轉學,也太渣男了吧!”
“他以前不是還喜歡杜馨夢麼,照樣說甩就甩,轉過頭來勾搭攸晴,唉……算了算了,林唯一家裡那麼有錢,攸晴就算和他談戀愛,也不會有結果的。”
“對了,攸晴呢?”
“在陽台上。”
“怎麼又去陽台了?”
金露打開陽台門,看到攸晴趴在欄杆上,問:“晴晴,你在乾嗎呀?外頭有蚊子的。”
攸晴回過頭,笑著說:“在看月亮。”
學期中,攸晴天天住在學校,哪裡都不去。寒暑假時,她會去譚蘇的老家,住在他的出租房裡,那邊有一間屬於她的小臥室。
譚蘇也得到了林海東的資助,弟弟的醫藥費有了著落,他不用再為此焦慮。
他真的開了一家小餐館,叫“譚記私房菜”,顧客們聽名字,以為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譚大叔,可去後廚看一眼就會發現,老板隻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小年輕。
攸晴把那台天文望遠鏡搬去了譚蘇家,可惜出租屋是在二樓,沒有合適的觀測位置,幾年來,望遠鏡隻能丟在房子裡落灰。
林朗說,想他的時候就用望遠鏡看看月亮,攸晴沒得看,卻不妨礙她一直思念著他。
大四那年,攸晴開始實習,有幾所市內市外的小學供她選擇,她挑了一所安縣的小學,那是她的老家,房租比較便宜,比起卷得要死要活的彥城,隻有本科學曆的攸晴覺得安縣會更包容,更適合讓她留下。
她帶著行李去到安縣,在學校旁花六百塊租了個帶衛生間的小單間,幾天後興衝衝地去學校報到,光榮地成為一群三年級小屁孩嘴裡的“小攸老師”,教的科目是數學。
實習幾個月後,安縣進入寒冬季,十二月下旬,距離期末考還有一個月,攸晴的工作變得特彆忙碌,每天除了備課、上課、批改作業,還要和一些單科落後的小朋友單獨談心,做些額外輔導。
這天傍晚五點多,天已經黑了,攸晴剛好輪到困難班值班,送走最後一個學生後,她回到辦公室,準備下班回家。
令她意外的是,一位教科學的男老師還沒走,見到她後站起身,有點緊張地叫她:“小、小攸老師。”
攸晴收拾著挎包,問:“怎麼了?馮老師。”
馮老師臉憋得通紅:“那個,就是……沒什麼,你要下班了吧?咱倆一塊兒走。”
攸晴:“?”
她穿上羽絨服,圍上圍巾,和馮老師一起離開辦公室,走到校門口時,馮老師鼓足勇氣對攸晴說:“小攸老師,是這樣的,我有兩張電影票兌換券,年底到期,隻剩六七天,你要是有空,我想,我想……周末,請你去看電影。”
攸晴:“……”
馮老師今年二十七歲,師範大學碩士畢業,已經拿到了正式編製,他長相清秀,身材中等,在安縣有車有房,屬於年長女老師們嘴裡特彆合適的婚戀對象。這幾個月,攸晴能感覺到馮老師對她的好感,平時也有聽一些老師拿他倆打趣,但她始終與馮老師保持距離,不想讓對方誤會。
“呃,那個,我……”攸晴心想,他倆以後還要繼續在一個辦公室上班,她的拒絕得帶點兒技巧,不能讓他倆關係變僵,正結巴時,聽到有人在邊上叫她:
“攸晴。”
攸晴下意識地轉過頭,就看到那個站在車邊的男人。
一衝眼,她以為自己眼花了,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林唯一怎麼變成這樣了?
第二個念頭才是: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眼前的林唯一的確和攸晴記憶裡的林唯一很不一樣,眉目還是那麼精致,身材卻比以前強健許多,膚色也不再那麼蒼白,變得更為健康。
他穿著一身黑色大衣,站姿挺拔,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發型——那頭標誌性的長發不見了,變成了一頭短發,剪得特彆有型,似乎還抹了發蠟。
攸晴呆呆地看著他,馮老師看看她,又看看那個英俊的男人,問:“是你朋友嗎?”
“啊,是……大學裡的師兄。”攸晴冷靜下來,對馮老師說,“馮老師,對不起,電影我就不去看了,我……”
“沒事沒事,我明白,我懂,那你們聊,我先走了。”馮老師很有眼力見兒,看到這場景就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不會得到理想的反饋,還不如趕緊走人,免得以後尷尬。
他向林唯一揮了揮手,轉身走向停車場。
路邊隻剩下林唯一和攸晴,兩人四目相對,林唯一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慢慢走到攸晴麵前,歪著腦袋打量她,問:“換發型了?”
攸晴說:“沒換。”
她隻是沒再留稚氣的齊劉海,長發三七分,柔順地散在肩上,說,“你這才叫換發型吧?”
林唯一眼睛往上一瞟,笑問:“帥不帥?”
攸晴:“……”
她受不了林唯一這種自來熟,他倆已是兩年半沒見,攸晴快要二十二歲,林唯一更是年滿二十五,她想:他為什麼還要來找她?他們的人生不該再有交集了。
林唯一指著路邊停著的車,說:“上車,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攸晴說,“我有急事,要趕回家。”
林唯一問:“什麼事這麼急?”
攸晴認真地說:“我養了一隻貓,它等我回家喂飯。”
林唯一:“那要不,我……”
“我不方便帶你過去。”攸晴搶先開口,“我租的房子是房東家的自建房,隻租了一間,當時簽合同就答應過房東,絕對不帶男人回家。”
林唯一:“……”
“我走了,外頭冷,你也趕緊上車吧。”攸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慌亂,都不敢去看林唯一的眼睛,抬手攏攏圍巾,轉過身就大步離開。
她害怕林唯一會追上來,走得越來越快,到後來甚至小跑起來。
林唯一沒有去追她,就靜靜地站在路邊,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他輕輕開口:“她好像生氣了。”
“廢話,換我也生氣,不過我告訴你,林小二,這鍋我可不背,全是你的主意。”
“那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回來前你不是都決定好了嗎?去告訴她,說你還在。”
“不,不,不行。”
“為什麼?”
“她會猜到的。”林唯一說,“她會猜到的。”
“總有這一天的,小二,你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