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尿是擦不掉的,弄臟了林唯一價格不菲的衣褲,攸晴開始煩躁,紅著眼眶深吸一口氣,說:“林唯一,你走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林唯一沒說話,看著麵前泫然欲泣的女孩,一句話在喉嚨裡滾了一圈,又滾了一圈,還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他放下毛巾,默默地離開了攸晴的小房間。直到聽見關門聲,攸晴才全身無力地坐到床沿上,雙手捂住臉龐,肩膀聳動,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小朗跳到她身邊,“喵”地叫了一聲,攸晴淚眼朦朧地看著它,揉揉它的腦袋,說:“乾得漂亮,晚上給你吃小魚乾。”
小朗:“喵~”
——
林唯一開車回彥城,回到昭鼎華園,下車後,他慢慢地走回彆墅,吳姨為他開門,親切地叫他:“小林先生,你回來啦?吃飯了沒?”
林唯一沒理她,繼續往裡走,看到林海東坐在沙發上,戴著老花眼鏡,大腿上擱著一台筆記本電腦。
他抬頭看到兒子,冷肅的麵容瞬間變得慈祥:“唯一,回來了?秘書說你下午兩點多就走了,你去哪兒了?”
林唯一還是不吭聲,走了幾步又看到管家,管家和藹地向他微笑:“唯一,要幫你準備晚飯嗎?”
林唯一沉默著與他擦肩而過,走上樓梯,在二樓遇見鄒敏,鄒敏拉住他:“唯一,我剛要找你呢,這個周末有一場慈善晚會,你和我們一起去參加吧,你這麼多年沒回國,那些叔叔阿姨都很惦記你,你……”
林唯一推開她,像是丟了魂魄,一步一步走上三樓。
鄒敏站在樓梯邊,仰臉叫他:“唯一?你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
林唯一走進房間,將門反鎖,胸口突然重重地起伏起來,他像是呼吸困難,艱難地喘著氣,慌亂地眨動著眼睛,四處張望,似乎想要找到某個人。
“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抓著頭發,不停地搖頭,自己問自己,
“我想不通,我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林唯一,林餘之,林小二,林朗。”
“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
“你是林唯一呀。”有個人語聲帶笑,在他耳邊說,“我早就告訴過你,最後活下來的那個人,才是真正的林唯一。”
——
周五下午,林唯一在東敏集團總部大廈上班。
他跟隨林海東參加例會,在會議室遇見從海城趕過來彙報工作的彭依蘭。
彭依蘭依舊風風火火,半句沒和林海東寒暄,拿著文件夾追在他身邊說:“這個項目不能這麼搞!林董,我做過預算,這樣的投入產出比太過理想化!是一點也不考慮風險嗎?你再仔細地看看項目書!我……”
林海東站住了,對她說:“你拿給唯一看,這是他擅長的領域。”
彭依蘭看向林海東身後的林唯一,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色西服,身姿挺拔,對她頷首致意:“彭總,你好。”
彭依蘭沒有廢話:“一會兒開完會,我去你辦公室找你。”
林唯一說:“好。”
會議進行了一個半小時,林唯一聽得十分專注,這半個多月,他已經逐漸適應工作節奏,表現也很優異,交到他手上的工作,每一樣都處理得及時又完美。
林海東深感欣慰,在他的記憶裡,林唯一任性又偏激,脾氣還陰晴不定,換心以後的這幾年,儘管他有所收斂,性格變得越來越溫和,林海東還是害怕他會在公司控製不住情緒,和人起衝突,或是旁若無人地自言自語,嚇到彆人。
現在看來,似乎不用再擔心這些,林唯一的待人態度親和寬厚,工作風格理智穩重,與父親林海東很像。他沒有在工作時表現出“雙重人格”的症狀,也沒有那種上位者的優越感,走在大樓裡,哪怕路過的清潔工叫他一聲“林經理好”,他也會溫和地回答:“你好,辛苦了。”
散會後,林唯一回到辦公室,單文暉來敲門,手裡拿著一個包裹,說:“猜猜是誰寄的。”
林唯一笑道:“這哪猜得出來?”
單文暉走進辦公室,把包裹遞給他,說:“你自己看,是個老朋友,本事忒大,都知道往公司寄。”
林唯一看了下快遞單,驚訝地發現寄件人是老楊,收件人自然是“林唯一”,留的電話是集團總線。
他拆開包裹,看到裡麵是一本書,書名叫做《亂世·欺心》,作者名叫“楊不欺”。書的封麵是水墨風格,山水間有一個小小的古裝男人身影,白衣飄飄,長發飛舞,看簡介還真是一本曆史權謀小說。
林唯一:“……”
單文暉也看清了那本書,大笑道:“哈哈!楊老師牛逼啊!還真出版了!”
林唯一翻開封麵,看到扉頁上老楊寫給他的祝福語:
唯一小友,
拙作麵世,老楊不忘昔日淺緣,特贈你一冊。
願你未來之人生路:
所思所憶皆有跡,
所夢所盼俱成真,
所畏所悸成雲煙,
所喜所愛長相依。
——楊不欺
單文暉站在林唯一身邊,低頭看著那幾句話,說:“文化人到底不一樣,隨便就能寫個詩……”
坐著的林唯一竟是突然站起身,把單文暉嚇一跳,叫道:“你乾嗎?”
林唯一已經抓起大衣往外跑,差點與拿著文件夾來找他的彭依蘭撞個滿懷,彭依蘭叫他:“林唯一,你去哪兒?”
“給我點時間。”林唯一對她說,“姐,我先去處理一件要緊事,晚點兒給你打電話。”
說完他就跑了,彭依蘭暴跳如雷:“這時候知道叫我姐了?叫姐也沒用!不靠譜的小兔崽子!這公司交給你遲早完球!”
單文暉:“……”
彭依蘭跑去林海東的辦公室告禦狀,單文暉愣愣地站在桌邊,拿起老楊那本書翻來覆去地看,啥也看不出來,喃喃道:“又發病了?”
——
林唯一開車上了高速,目的地是安縣。
他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身上層層瓦解,他堅定地望著前方,沒有去控製眼角流下來的淚水。
其實,隻要他願意,林唯一和林小二可以永遠共存,他騙得過全世界,連自己都深信不疑。
所有人都叫他“林唯一”,他的身份證、戶口本、護照、社保卡……上麵都印著“林唯一”,照片上則是他的臉。
林唯一,林唯一,林唯一……
但是,他不想欺騙攸晴。
他一直不回來,就是不敢麵對攸晴。
全世界就隻有那一個人,唯一的,僅有的,思念著真正的他。
她甚至養了一隻小貓,給它取名叫“小朗”。
車子開到安縣,林唯一看過時間,攸晴應該已經下班了,他把車停在她的出租屋外,下車衝向小樓,雙手攏在嘴邊,在樓下朝著四樓窗戶大叫:“攸晴,攸晴!攸晴——”
攸晴從窗戶裡探出腦袋,震驚地看著他:“林唯一?你怎麼又來了?”
林唯一向她招手:“你下來,快下來!我有話對你說!”
攸晴穿上外套匆匆下樓,跑到林唯一麵前,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乾什麼呀?我不是都跟你說了嘛……”
林唯一拉起她的手就往路口跑,攸晴吃了一驚,邊跑邊喊:“你乾嗎?你要帶我去哪兒?”
林唯一拉著她衝進一家小賣店,這店開在學校附近,賣的都是學生喜歡的小零食小玩具,到了冬天,櫃台上就煮起了熱騰騰的關東煮,還有烤腸、茶葉蛋、粽子和玉米棒等小食。
有幾個剛放學的高年級孩子正圍著櫃台挑吃的,看到身邊衝過來兩個大人,都嚇得退到一邊。老板娘也瞪大眼睛看著他們,林唯一西裝筆挺,頭上抹著發蠟,畫風和這小縣城一點兒也不搭,胸口彆朵花都能去結婚了。
他緊緊拉著攸晴的手,指著關東煮爐子說:“點吃的。”
攸晴:“???”
林唯一:“點關東煮,你懂的!”
攸晴:“……”
她看著林唯一的眼睛,漸漸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又覺得這不可能。
怎麼可能啊?到底是他瘋了還是她瘋了?
林唯一還在催她:“快點啊!你想吃什麼?”
攸晴看向那個滿滿當當的爐子,抬起食指,猶豫地說:“呃……北極翅。”
老板娘:“有。”
林唯一:“不行,換一個!”
攸晴:“撒、撒尿牛丸?”
老板娘:“也有……”
林唯一氣死了,瞪著攸晴:“默契呢?”
攸晴非常不想說出那兩樣食物,可到了這一步,已經由不得她,她的視線與林唯一膠著在一起,幾個小學生咬著烤腸,一臉懵懂,老板娘也是不敢吱聲,隻顧著看戲。
攸晴終於說出那五個字來:“貢丸,甜不辣。”
老板娘:“有!有!都熟了!”
林唯一突然就笑了,笑得格外燦爛,他一把把攸晴摟進懷裡,揉著她的頭發,在她耳邊低語:“烤腸,玉米棒。”
攸晴呆滯了,聽到他說:“攸晴,是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