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川孝之能給他開後門辦手續,卻不會親自跑來給他體檢。因此,負責他的主治醫生是麵前這位叫大津五和的中年男性。
頭發整齊地向後梳起,一字胡整齊地排列在厚嘴唇上方,下巴頗為端正,看到栗山陽向時眉頭皺起嚴肅的川字紋。
據說是主治精神科的名醫,雖然栗山陽向覺得他長得更像教導主任——神態也特彆像。
青年笑容溫和無害,大津五和盯著他看了幾秒,最終移開視線,發出一聲仿佛蘊含千言萬語的沉悶歎息。
栗山陽向適時開口:“醫生,您是否還想聽我繼續闡述狗與窗戶之間的獨到見解——”
“也許您可以留到我們下一次見麵再說,先生。”醫生回答,聲音和樣貌一樣沉悶,“恕我冒昧……您是怎麼進來的?”
栗山陽向:“因為我有職工卡?”
大津五和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愈發暗淡。
在他們對話期間,枡空優放下筷子,濕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藍發青年。
“你在看什麼嗎?”鬆田陣平拎著飯盒,站在她後麵問。
突如其來的聲音似乎嚇了女孩一跳,她立刻低下頭,幾乎要將臉埋進麵前的飯盒。
醫生神色閃過一瞬間的緊繃,但很快就和眉頭上的川字紋一樣消失不見。
他歉意地解釋:“抱歉,這孩子對誰都這樣。請彆責怪她,她隻是生了病。”
出於醫生的職責,他沒有多談具體病情,而是帶著一言不發的女孩離開了餐桌。
栗山陽向看起來對此並不在意,他隻是多看了兩眼女孩的背影。
小孩子還沒學會遮掩自己的目光,那種如同被探照燈直射般的強烈注視感,他要是注意不到就怪了。
不過,也很少有其他人會在意這件事——月參寺病院主營精神科,精神疾病是對異常行為絕佳的掩護。
隨後,他的視線越過女孩,愈發向上,最終停留在懸掛電視上,那裡正播放著今天的新聞。
“昨日,警方破獲一起……”
是昨天的炸彈案。
鬆田陣平在青年對麵坐下,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他麵前一口未動的午餐。
新聞正在報導犯人落網的消息,將重點全部放在某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正義路人身上,對兩處炸彈的下場隻是一筆帶過——
一處被警方成功拆除,一處被罪犯引爆,所幸未造成人員傷亡。
栗山陽向眨眨眼,看向對麵試探著問:“你沒告訴彆人獵犬的事?”
他沒說自己已經知道對方警察身份的事。
鬆田陣平:“我可不想被彆人當成妄想症。”
沒有確鑿證據,即便同事願意相信他,出於職責與規章秩序,上級也不會給予重視。
他又不是當年那個喊著要揍警視總監一頓的愣頭青。
從這個回答裡,栗山陽向猜測警方目前還不知情。
看來這個世界的警方對神秘側了解不深,比起憑空出現的怪物,他們會更願意相信科學。
這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
暫時解決一樁難題,栗山陽向低下頭,分毫未動的豪華工作餐琳琅滿目地擺在餐盤裡,散發著食物的清香。
他的視線緩緩掃過裡麵每樣食物,終於挾起一塊壽司。
高級食材順滑的口感與香氣溢滿唇齒,栗山陽向緩慢地咀嚼,最終將食物咽下。
青年忽然站起身,筷子落在餐盒旁,發出鐺啷輕響。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
栗山陽向扯出一個歉意的微笑,卻沒管對方反應,徑自轉身,快步走出食堂。
等來到此時空曠不少的庭院,見四下無人,便再也沒壓製自己的速度,邁開步子一路飛奔,繞過仍有護士值班的前台,雙手利落地一撐,從敞開的窗戶翻進走廊,衝進自己的病房。
“咳、咳咳咳……咳咳!”
在推開門的一瞬間,緊繃的肌肉克製不住地放鬆,早就堵在喉間的一絲腥甜奔湧而出。
栗山陽向下意識捂住嘴巴,帶著溫度的猩紅液體仍自指間流淌而出,滴滴答答地落在潔淨地麵上。
血滴在這裡,之後可不好清理。
他用另一隻不住顫抖的手帶上房門,扶著牆壁,跌跌撞撞地走向病房裡側的洗手間。
“咳、咳咳……”
水聲滴滴答答,青年靠光滑的瓷磚緩緩坐下,嗆咳濺出的鮮血頃刻間染紅了病號服的衣襟。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越是急促,窒息感便愈發激烈地自胸腔向上蔓延,四肢仿佛被架在爐火上燒得滾燙,燙得眼前也逐漸模糊。
他就知道。
指腹輕輕擦過唇角,濃稠的血在末端劃出一道上揚的弧度。
有些報酬在收下時,就注定會有償還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