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數學題間會讓時間過得飛快——無論有沒有進展,無用的思索與反複演算總是占據了過程的大半。
在栗山陽向被收留的第三天,警方查到了秋田正子的秘密:
即便她每次都遮遮掩掩,但終究不是什麼隱藏自己行蹤的高手。
警察抓住她留下的破綻,找到了她缺錢的原因:
她自己也有一個躺在病床上等著救命的孩子。
得知這個消息,栗山陽向從堆成小山的稿紙中抬起頭:“那個孩子怎麼樣?”
鬆田陣平從塑料袋裡拎出兩罐啤酒,將其中一罐推到對方麵前:“我們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哪種來不及?”
“那孩子的情況本來就很危險,這就是為什麼秋田正子那麼需要錢。而在她死後的短短兩天內,病情迅速進一步惡化。”
鋁罐拉環發出“啪”的一聲。
等警方找到那裡時,那可憐孩子的屍體已經迅速化作灰燼,裝進盒子裡在神社下葬了。
栗山陽向:“聽起來不像是巧合。”
鬆田陣平扯了扯嘴角:“我也覺得不是巧合,可惜,警察斷案需要的是證據。”
他們一直都沒找到枡空優的家屬,沒人來領她,但要是對方真的沒有家人,當初又是誰付的那兩千萬保證金?
又是誰雇傭的秋田正子?
對方顯然是私下使用現金交易,痕跡早就在這一年半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看不見的陰影中仿佛藏著一隻手,將那些可能存在的線索逐一抹除。
四天已經是爭取後的結果,現在雙方的動機都已經明了,是時候結案了。
這個結果下來時,鬆田陣平特意去找了目暮十三:“醫生的死因還沒有調查出來,這樣就能結案了嗎?”
他從今往後的新上司扶著帽子歎了口氣:“我也明白這點,但現在沒有任何線索……”
狙擊手逃之夭夭,而東京幾乎每天都有案件發生,搜查一課不可能跟這麼一個案子死磕。
“再說,上級也……”剛說了這麼幾個字,目暮十三便臉色一僵,打了個哈哈,“總之,不是每個發生的案子都能有結果,偶爾出那麼一兩樁懸案也正常。”
“在搜查一課當刑警,有時的確會遭遇這種不如意。”伊達航大概是聽說了這件事,特意跑來開解他,“如果實在在意,那就記在心裡吧,說不定未來會有轉機呢!”
“不管怎麼說,結案後通常會有聯誼,你們爆處組肯定也有這種傳統,下班後可以——”
鬆田陣平很領老班長跑來特意關心的情,但一點都不耽誤他無情拒絕:“不必了,我沒有那種興趣。”
“而且班長自己肯定也不會去。”
伊達航:“哎呀,我這不是和娜塔莉約好了……”
鬆田陣平:“小心被同事打啊,班長。”
告彆這位已經有走向人生贏家趨勢的舊友,他本打算直接回家,隻是忽然想起家裡還蹲著個與數學題不死不休的可憐鬼。
猶豫片刻,他還是拐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
栗山陽向恍然大悟,舉起手中的酒:“所以這是結案的慶祝?”
“那種根本沒解決的案子有什麼可慶祝的。”鬆田陣平懶散地眯起眼睛,“想買就買了,不想喝就還給我。”
“我可沒這樣說過。”青年眨眨眼,“我對日本的啤酒好奇很久了——我那個朋友偶爾會在喝酒時抱怨找不到家那邊啤酒的味道。”
鋁罐外壁上還掛著水珠,冰鎮過的啤酒連泡沫都帶著冷意,裡麵飄出幾分稀薄的小麥香氣。
這種香氣也蘊含在口感裡,並不濃鬱,卻會隨著氣泡在口腔中擴散。
鬆田陣平打了個哈欠:“也許他最需要的是回家看看。”
栗山陽向抿了口啤酒,笑了笑:“總有些事不能儘遂人願。”
比如破不了的案子。
比如回不去的家鄉。
氣氛變成這樣可不是他的錯,鬆田陣平揚起眉毛,屈起指節敲了敲桌麵:“我說,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栗山陽向一怔:“什麼?”
“說好的荒謬故事呢?”
青年一哂,想起那句隨口的調侃,不由無奈道:“講故事總得有個契機吧——或者,你想聽什麼?”
“比如,你究竟多大了?”
栗山陽向無語地看過去:“這能被稱作一個‘故事’嗎?”他特意咬重了強調音節。
鬆田陣平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你可以把它講成一個故事。”
不無道理。
說到底,能收留一個底細不明的人在家好幾天,就算是再強忍好奇,忍耐應該也到極限了。
尤其對方還是名警察。
不過在所有詰問中,這已經是個最溫和的開場。
青年露出一個微笑,緩緩開口:“其實……”
鬆田陣平做了個“請”的手勢,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既然是故事,那就必然要有個引子。”栗山陽向說,“秋田女士的那個案子,我在上鎖的抽屜裡找到了大津醫生的論文,從而對他的動機有了猜測,但你知道我為什麼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方麵嗎?”
他喝了口啤酒潤潤嗓子,很快揭曉答案:“因為我也是個有論文要寫的人,而且還是畢業論文。”
“什麼人會更了解一個可能因為論文數據犯下罪行的人呢?”青年語氣沉痛,“答案是另一個正在為論文頭痛的人。”
意料之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