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的聲音與他的思維重合,仿佛故意要唱個反調:“從組織回來之後,你好像有些過分緊繃了——在神經過度緊張的情況下是很容易出錯的吧?也許這種情況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呢。”
組織語言花了青年三分鐘的時間,不過最後他也沒想出那個一直徘徊在他潛意識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你說得對,我現在的確給不出任何證據。”栗山陽向最終開口,視線順著鬆田陣平看過去,剛才被采訪過的樂團成員正在專心調試他的長笛。
而實習記者已經換了個新對象:“這位同學你好,打擾一下,請問——”
“哦,另一半同學大概會在演出開始後再過來。”
“……誒,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
每個人專心做著自己負責的部分,看來眾誌成城,誓要做好樂團第一次公開演出,但是——
“但是——”
栗山陽向在這些人身上讀出了微妙的違和,甚至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
“我還是要堅持我原先的判斷。”
鬆田陣平問:“有理由嗎?”
栗山陽向聳聳肩:“要是有理由,我早就解釋了——經驗?直覺?其實我也還沒搞清楚,也許直到最後才發現我真的錯了呢?我還挺希望我感覺錯了,但現在我仍然要堅持我的想法。”
“原來如此。”鬆田陣平點點頭,“我明白了。這樣的話,我會相信你的判斷。”
栗山陽向:“……嗯?”
青年這才偏過頭,對上對方看過來的認真眼神。
“我的確沒有你了解那些東西。”鬆田陣平揚起眉毛,“既然你的思維足夠清醒,也沒有被情緒掌控頭腦——那麼我會相信你,要做點什麼嗎?比如……”他後麵的聲音逐漸壓低,“直接阻止這場演奏會?”
栗山陽向頓了頓,注意力忽然轉移到自己胸腔的部位,清晰地感受到那裡的靜謐與空無。在這種情況下,該說的大概隻有……
“對方如此輕易地將我們放來後台,我猜可能性不大。”青年的目光落在那些樂器上,右手不動聲色地伸進口袋,“但即便如此,直接放棄會很不甘心……你就負責小小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警官先生。”
那邊,安阪鬆也撓了撓頭:“也就是說,你們除了樂團合奏,其實還藏了一個秘密表演,對嗎?”
“應該可以這樣說吧?”
“太好了!”實習記者高興道,“沒想到你們還有藏著秘密武器,虧我還在為你們擔心,當然,也為我不知道該寫什麼擔心,但更多還是為你們——”
“請稍等片刻,安阪同學。”麵前的樂團成員忽然打斷了他,朝牆邊轉過頭。
在那個位置,另一名樂團成員剛拉住了青年的手臂:“先生,請您不要在後台吸煙。”
“真不好意思。”栗山陽向沒什麼歉意地回答,手中動作幾l乎同時點燃了煙,“這裡有吸煙區嗎?”
“很抱歉,禮堂裡沒有。”對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十分好脾氣地回答,“不過,您可以到禮堂外麵……”
鬆田陣平率先走過去,身體恰好擋住了這位樂團成員的視線:“那我們先出去吧,反正離開場還有段時間。”
在這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牆邊“噗”地竄起一簇明亮的火苗,緊接著“砰”的一聲——
那位被鬆田陣平擋住的樂團成員忽然猛地從縫隙中撲過去,用手臂蓋住了緊接著到來的小型爆炸。
瞬間膨脹的火苗將窗簾燎出一圈黑邊,青年抬起手,臉頰旁邊似乎還殘留著灼熱的餘溫,隨意捋著發尾的黑色焦痕,眼睛向前方平視,直接對上另一名樂團成員沉默的視線。
對方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態,隻是沉默地看著他。
“出什麼事了?”安阪鬆也緊接著跑過來,“天啊!同學,你的手臂被燒傷了!有沒有問題,演出要怎麼辦?”
栗山陽向這才看了一眼那位燒傷的成員,又看向鬆田陣平。後者微微擰眉,而青年朝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理論上,這場事故除了青年自己很有可能會被燒焦點頭發之外——他的發尾已經被燎出了黑色焦痕——不會波及到在場的任何人。
以剛才的角度,這位樂團成員根本不可能看見事故打火機的位置,卻精準地用手臂蓋住了事故打火機,灼傷了自己。
“沒關係。”那名樂團成員說著站起來,平淡地看了一眼自己被燒傷的手臂,“幾l位沒有傷到、也沒有被嚇到吧?”
安阪鬆也麵露驚色:“你人也太好了吧……都不關心一下自己嗎?演出要怎麼辦?”
“沒關係。”樂團成員低頭檢查,“窗簾隻是燒著了個角,樂器也沒有損壞,不影響演出。不過,就算損壞了也沒關係,演出是不會被影響的。”
安阪鬆也:“不是,那你的傷……”
“沒關係。”樂隊成員依舊平淡回答,“隻要平常做好練習,就不會被突發意外影響水平。”
說完,他找出醫藥箱,開始給自己包紮手臂。而先前盯著他的那名成員則來到他們麵前:“我們要準備上台了,關燈後路不好走,請三位現在返回觀眾席吧。”
事實上,在這裡的並不止這兩名樂團成員。栗山陽向的視線掃過剩下的人,他們大多數看起來對突發的意外沒什麼興趣,但如影隨形的視線像影子一樣黏在他的後背上。
青年不動聲色地抬了抬手,旁邊那名樂團成員忽然轉身看向他。
“時候不早了。”對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生氣的模樣——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脾氣,“請您回到觀眾席吧。”
請您回到觀眾席吧。
請您回到觀眾席吧。
請您回到觀眾席吧。
明明隻有對方的嘴巴一張一合在說話,聲音卻如潮水般在青年腦海中起起落落,仿佛跟著數十聲不同的回響,最終與黏在他後背的視線合而為一。
“請您回到觀眾席吧。”
回過神來,樂團成員仍然隻簡潔地說了一句話。
栗山陽向的視線掃過另外兩人,安阪鬆也看起來一無所覺,鬆田陣平也沒有任何不適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