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著他的男人慢慢回頭,扯下臉上的口罩,露出一張形容慘淡的臉——和栗山陽向記憶中有些出入,但與今天報紙上刊登的佐藤讓治那張照片幾乎完全一致。
除了布滿他眼白的那些紅血絲。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男人的脖頸——
閃爍著光的金屬裝置卡在他的脖子上,不相通的左右兩邊分彆盛裝著粉色與藍色的液體,隨著佐藤讓治的動作波動搖晃。
栗山陽向鼻尖微動,精確辨認出粉藍兩色液體就是那股微弱化學氣體的來源。
“……”
佐藤讓治並沒有認出近乎全副武裝的青年,神情怔忪、眼神空洞而疲憊地盯著虛空,嘴唇微微翕動。
栗山陽向聽得清楚,他說的是——
“救命。”佐藤讓治喃喃道,“救救我……”
與他言語完全矛盾的是他的行為。佐藤讓治本就站在天台邊緣,此時更是朝外一歪,甚至可以說是刻意頭朝下向著十幾層高的地麵倒下去——
這是一條生命,不過是罪犯的生命,他還害死過一名年輕的、本來有著光明前途的警察。
這樣的生命還值得救嗎?
栗山陽向其實並沒有思考這個問題,因為完全沒必要——還輪不到他這種人來做出審判。
這個世界有成體係的法律、有社會普遍認同的運行規則,同樣也有暴力執法機關對法律與規則進行維護。就算其中仍然有不完善、或是令人不滿意的地方……
但仍然輪不到他來審判一個人該死該活。
青年箭步上前,在對方真正墜落下去前及時拉住了他。對方脖子上的束具仍以一定規律閃爍著光,看向他的眼神充滿麻木與恐懼。
“砰!”
一顆煙霧彈在此刻猛然炸響。
眼前的一切都淹沒在茫茫厭煙霧裡,被極力放輕的腳步聲從他身後悄然接近。栗山陽向在無人看見的煙霧中垂下眼簾,在將人甩出去和什麼都不做之間抉擇了一秒鐘。
三秒後,冰涼的金屬“哢噠”一聲,卡住了他的脖頸。
煙霧漸漸被風吹散,青年才麵無表情地將佐藤讓治從天台邊緣拉上來,漫不經心地甩在地上。
金屬頸環磕在地麵,發出“咚”的輕響,佐藤讓治狼狽地趴在地上喘著粗氣,但青年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了出現在他們身後的神秘人身上。
對方披著一件碩大的黑色鬥篷,整張臉與身體都藏在陰影裡,隻有一隻右手露在外麵,靈巧地把玩著個隻有一個紅色按鈕的遙控器。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不過倒是很敏銳,竟然追著誘餌一路到了這裡。”對方開口後才聽出來這是位女性的聲音,“為什麼?看起來也不像是警察,難道……”
她走近兩步,指尖劃過遙控器,停留在上麵的紅色按鈕上:“你是警方雇傭的獵犬嗎?”
“不。”
栗山陽向此時頗有些惜字如金。他低頭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金屬頸環,
雖然看不到全貌,但就看到的部分來說,幾乎都和佐藤讓治脖子上的頸環一模一樣。
他伸手撫上金屬環,立刻感受到冰冷的溫度。
“不?那你是什麼人,又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去獨自追擊一個危險的逃犯呢?難道是為了正義?”女人笑了笑,後退幾步,與青年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我猜,你現在一定恨不得直接用蠻力把它從脖子上扯下來?”
“然後就在這裡被炸死?”
“很聰明嘛,不愧是能自己找到這裡的人。這是我自己製作的裝置,無論是以不正確的手法嘗試將它拆下來,還是我按下遙控器,隻要兩邊的液體交彙……”佐藤讓治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女人打量著依舊眼神平靜的青年,忽然產生些興趣,“既然你這麼聰明,不如衡量一下,用你的命換你的身份,這交易是不是公平又合理?”
栗山陽向看著她:“我能知道你究竟有什麼目的嗎?”
“目的?我可沒有給你談條件的選擇,不過……”
對方隨意地拋著手裡的遙控器,佐藤讓治剛剛平緩些許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這讓青年冷靜的舉止顯得愈發不同尋常。
“你可以叫我普拉米亞,我正打算找到一名警察,試試他的水準呢。”
無論是自信於將青年的性命完全掌控在手中,還是認為就算泄露也無所謂,女人以一種故作不在意的語氣道:“一個名字叫鬆田陣平的警察。”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覆在金屬上的指尖在一瞬間勾住頸環,小腿肌肉猛然繃緊,似乎緊接著就要用蠻力將裝置拆掉——
指尖在下一刻恢複了放鬆的狀態,小腿也卸去了向前衝的力道。
“那麼,現在輪到我了?”
栗山陽向停頓片刻,抬手拉下圍巾,同時摘下了自己的口罩與鴨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