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的青年好脾氣的笑了笑。
“我還有些事情,暫時沒辦法做客了。”
“可是外麵的雨...”
“沒關係的,是要緊事,我必須得去。”
小姑娘不服輸的盯著他,又躊躇了幾秒。
“請您等我一下!”
她衝進家門,翻箱倒櫃的找出了一件很大的深綠色雨衣。
“這件當時,買大了、所以沒法穿...”
她遞上這件雨衣,深深鞠躬。
“無論如何非常感謝您...”
“請一路小心。”
一色晴生看了看她手中的雨衣,有些無奈的微笑起來。
“我會很快還回來的。”
他最終收下了這份雙方都心知肚明沒用的饋贈,輕輕披在了身上。
“非常感謝。”
等到青年的腳步聲從鐵質樓梯上逐漸稀落下去,女孩幾乎是跑到了窗邊。
她看到白發的青年披著她給的雨衣,周身半徑大概半米之內形成了雨水的閉環,沒有一滴落在身上,連帶著腳底的地麵,積水也被排開。
他站在窗下,仰起頭。
對著女孩微笑了一下。
年輕的姑娘就那麼看著他的背影,在水勢浩大的天幕之下,漸行漸遠。
墓地還是老樣子,因為有專人打掃,倒也看不出什麼荒涼破敗。
石碑被雨水衝刷的,就連名字都模糊不清了。
一色晴生伸出手,輕輕遮擋住從石碑上方落下來的雨水。
完全沒用,他的手根本無法抵抗這種程度的天災,隻是讓水流更加深重的下墜,彙聚成股,淋洗著沉默的碑文。
“很抱歉...居然時隔了這麼久才來。”
他微微張了張嘴,啞然半晌。
“我...”
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崽崽,不用遮著了。”
他抬起頭,看著一直儘職儘責的遮擋著雨水的白色咒靈。
身形巨大的咒靈眨巴著小狗一樣的眼睛,舔了舔自己鼻子上的水珠。
它的毛發順滑,雨水根本打不濕,隻會順著巨大的身體下滑。
“不用擋雨了。”
一色晴生柔和而輕快的重複了一遍。
白色的咒靈有些遲疑,但還是輕巧的讓出了地方。
暴雨終於傾盆的澆了下來,淋濕了他的形單影隻。
白發的青年輕微的眨了眨眼睛,任由雨水落進自己的眼眸裡。
時隔一年,他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默默的放下花束,跪倒在冰冷的雨水中。
他的體溫其實和這場冷雨相差無幾,但還是感到了刺骨的痛。
“我......”
還是說不出口,抱歉也好,近況也罷。
都不過是人世間中自顧自的自我安慰罷了。
一色晴生深深的呼吸著,讓空氣充斥滿整個身體。
其實他一直沒有說出口,腹部的重創正在隱隱作痛,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燃燒著,尖叫著,像是要把他四分五裂。
他真的好累了,累到恨不得現在就昏死過去。
放在墓碑之前的花朵盈滿了雨水,被打的搖搖欲墜。
他有些徒勞的伸出手,將水從花心裡傾倒入手心,再鞠到一旁。
明明是毫無意義的舉動,他還是機械性的,重複的做著,直到累到手都抬不起來。
好累,真的好累。
今天的這種感覺終於是達到了頂峰,無論崽崽往他身體裡輸送了多少的咒力,他還是感到舌頭發澀,兩眼發黑。
也許是作為死者,生人的世界從未歡迎過他吧。
他把臉埋到地上,用雨水浸泡著臉頰,活人般細細的喘息起來。
雨水把他澆透了,也把他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帶走了,他最終無法維持跪坐的姿勢,任由自己在空無一人的墓園裡,側躺在積水之中。
白色的咒靈安靜的漂浮在一邊,它凝視著那張蒼白又疲倦的側臉,伸出舌頭,不斷舔舐著自己鼻尖上的雨水。
它看著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白色的咒靈終於小心翼翼的湊上前去,用鼻子輕輕拱了拱白發青年的側臉。
毫無反應,他現在真的像是一具屍體了,雙目緊閉,任由水流劃過臉頰。
咒靈終於是有些慌了,它不知所措的繞著爸爸轉了幾圈,如果不是感知到自己仍在提供咒力給這具身體,怕不是要直接嚇到尖叫出聲。
它嗚嗚的叫著,用鼻子拱著,讓白發的青年翻了個身,平躺在地麵上。
猶豫再三,它輕輕的,緩慢的把這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從地麵抱起。
手臂是軟軟下垂的,頭不自覺地偏到了一邊。
長長的頭發黏在他的臉上,淩亂不堪。
白色的咒靈呆呆的看著他,遲疑的伸出舌頭,將淩亂的頭發舔到兩邊。
露出了那張沉默的,毫無生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