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建議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天元一時間被震驚到無法出聲,沒有瞳孔的眼睛看著眼前的咒靈,過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沒有在開玩笑。”
白發的咒靈歪了歪腦袋。
“這怎麼是開玩笑呢,我很認真啊,我能解脫,傑的願望能實現,您能恢複狀態,這不是大家都很愉快的局麵嗎。”
天元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再次開口,聲音裡滿是猶疑。
“你不可能不知道成為星漿體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一色晴生微笑,眉眼低垂。
“曆任星漿體假如知道自己的靈魂也會被吞噬,成為被困在您的體內,暗無天日的意識直到瘋癲消散,大概都會拚儘全力的逃跑吧。”
天元啞然,一色晴生卻沒有回應他的沉默,隻是自顧自的說下去。
“但我隻是咒靈,究竟有沒有屬於自己的完整的靈魂都不一定,更彆提被同化後保留自我意識。”
他歪著頭想了想,長長的素白的睫毛一陣顫抖。
“說句實話,我最近其實一直有一種感覺...”
“我可能很快就無法保有作為人類的認知了。”
這不是在開玩笑,他真的有這樣的一種預感,他的思維方式越來越像是咒靈,而與之伴隨的則是人性的消磨。
一色晴生有種平靜到荒謬的認知——即便不作為星漿體與天元同化,他也很可能將逐漸失去作為“一色晴生”這個個體的認知了。
覺得恐懼嗎?倒也還好,更多的反而是一種早知如此的寂寞。
作為特怨咒靈,就連怨恨的理由都變得虛無縹緲了,那麼依托於這份恨意的意識又能維持多久呢?
一色晴生不想去賭這個可能,他對這個世界的留戀早就沒有了多少,現在也不過是想要早早回歸到自己本就該有的安寧裡。
“沒有彆的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嘍。”
白發的青年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的下擺。
“真人已經記住你靈魂的樣子了,不需要他再來一次,等我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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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不可能拒絕一個這麼大的禮物或者說,誘惑。他的沉默就是答案,這答案總歸是讓一色晴生放下心來,可以去和五條悟談談了。
誠實地說,如果不是不和這位現在的實際掌權人說的話很多工作交接不了,一色晴生其實是想最後再告訴他的。
五條悟果然露出了那種一色晴生不願意看到的表情,白發的青年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他,這表情太像個小動物了,看的一色晴生心裡一陣不舒服,沒忍住躲開他的視線,嘴上卻還是溫和輕柔的安慰著五條悟的情緒。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但是五條君,這也是我和天元閣下商量出來的最後,也是我認為最好的結果。”
他在等五條悟說話,卻隻能等到沉默,五條悟沉默的時間有些太長了,那雙眼睛裡滿是欲言又止。
一色晴生悄悄的撇過眼睛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嗎?”
五條悟不知什麼時候拉下了自己的眼罩——也許是為了不讓一色晴生看清楚他的神情,他的聲音很慵懶,好像隻是剛剛午睡睡醒。
“什麼感覺都沒有了,我甚至不意外你會做這種事。我都找不到理由來勸你或者說你點什麼了。”
“我不能勸說或者救一個不想被拯救的人。”
一色晴生心裡微微一動,突然有種微妙的感覺——現在說話的這個五條悟好像長大了很多,又好像突然不想,或者說沒力氣吊兒郎當的說話了。
他突然變得很坦誠,很平靜,疲憊到有些空虛。
“我不知道怎麼勸你,怎麼勸你們這樣認定了一個目標就執著到死的人。我或許很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麵也可能隻是討厭你們這種不商量就自說自話...”
“但,晴生,我現在開始討厭看到你了,不止這件事,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總之現在我討厭看到你...或許過幾天會好一點,但現在你先走吧。”
一色晴生動了動嘴唇,他有些想要道歉,但看到五條悟一點點的把自己陷進了沙發裡,一米九的男人變成了窩起來的一團。
這是他少有的,能看到五條悟這麼的悲傷。
悲傷?這個詞好像很難單獨出現在最強的身上,他總是憤怒,對一切憤怒,對一切自己無法改變的或無法決定的東西憤怒。
他總在突圍,總在試著解決問題,總在掙紮著撕毀自己的不甘。
但現在憤怒消失了,五條悟仰著頭,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他臉上大部分的神情,一色晴生看不清,隻能看到已經二十八歲的男人早就褪去稚氣,線條流暢的下頜線。
五條悟看起來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一色晴生有點不知所措了,他沒想過這種在他眼裡純粹是公事公辦的事情,卻會讓五條悟看起來那麼的難過。
五條悟並不一定隻是在為他的選擇悲傷,他悲傷的大部分原因...大概是想起了另一個人。
而恰好,一色晴生也很想念他。
“對不起。”
他最終還是小聲的和五條悟道歉。
五條悟沒有理他,還是一動不動的蜷縮著。
一色晴生隻好先離開,他輕手輕腳的轉動門把手——
“不完全是因為傑。”
五條悟在他的背後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