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裡,全是受到了巨大衝擊後的呆滯。
“你就是忘了。”
混沌之氣在他身邊凝結,天空之中,四麵八方的烏雲也開始彙聚。
孟如寄是越看越不妙。
“不不不,沒忘呀。”她開始瞎編,“葉川是吧,我記得記得!八百年了,你長變了哈……變帥氣了……”
雷鳴聲在上層烏雲裡翻湧,葉川盯著孟如寄,臉上的氣息一會黑一會兒白。
“那你說,我的字是什麼?”
孟如寄仰頭望著滿天烏雲,心裡打鼓,嘴裡應和著:“葉川嘛,還能是哪個字。”孟如寄大膽的猜,“川就肯定是……山川的川……吧?”
“我問的,是我的表字。”
“哦,表字……”
孟如寄這下不敢大膽了。
表字,為表德之字,是成年之後,自己給自己名的釋意,孟如寄原來是沒有名的,她作為人的時候,就是一個小農戶的女兒,客套點的稱她為孟家姑娘,親近點的隻叫她乳名生生。
後來機緣巧合下,她在江湖上混出了點名聲,這才給自己取了個表字,叫如寄,意為人生如寄,行於當下。
而這個葉川……
誰知道他對自己這個“川”字會做出什麼樣的釋意。
大河嗎?
葉大河?
不能吧!
孟如寄急得冒汗,宛如考場憋了三天寫不出一個字。
而見她答不出來,葉川周身的氣息徹底黑了,天上雷聲轟鳴,徑直一道霹靂破空而下!
孟如寄瞳孔緊縮,最後一刻,她幾乎下意識的把少年扔在地上,然後一頭撲向他的腹部。
丹田!
內丹在丹田裡!
隻要她還能咬出內丹,這雷就劈不死她!
為了活命,孟如寄張開了嘴,在少年的肚子上狠狠地咬了下去,但先前刀槍不入的身體此時也依舊不會被她的牙咬壞。
於是在雷聲轟鳴中,天旋地轉裡,孟如寄就這樣以一個咬著彆人腹部的不雅姿勢……
死了。
至少那時,她是以為自己死了。
真冤!
這八百年沉睡剛醒,內丹被盜,又遇瘋狗!先是被打,還被雷劈!
要是早知道封印自己後,會在蘇醒時遇到這些奇奇怪怪的孽種,倒不如八百年前就直接自斷經脈暴斃算了!
還痛快些。
孟如寄聽著雷聲轟鳴,感受到天雷劈在自己身上的痛感,一邊認命,一邊在心裡逼逼賴賴。
但在最後的時刻,許是幻覺,她隱約感覺到,被她摁在身下的少年軀體,微微蜷起,他用手護住了她的頭,然後側過身,像是保護一個孩子一樣,將她保護在了自己懷裡。
懷抱裡,有血腥味,更帶著與常人不同的灼熱體溫……
很溫暖,似乎連雷聲都已經變小了。
孟如寄曾經聽說,人死之前,為這具身體工作了一輩子的大腦會在最後,給人製造錯覺,以便讓人模糊死亡的痛苦,以為自己獲得了溫暖與安樂。
孟如寄覺得,這一刻的溫暖,應當是她幻想出來的吧,為了安慰自己最後的時光……
她作為人,作為半妖,起起伏伏過了一輩子,大風大浪都走過了,最後卻死在了這麼一個瘋子手裡。
離了大譜,卻又合情合理。
孟如寄放棄了,坦然接受了這生命的無常……
熟悉的死寂後,
孟如寄睜開了眼睛。
又一次睜開眼睛。
和生命中的每一次清醒一樣,大腦有過片刻的懵懂,隨即慢慢恢複找回理性。
她是死了吧?
孟如寄呆滯地望著霧蒙蒙的夜空,恢複了感官的鼻子率先聞到了一股潮濕的泥土味道,然後耳朵裡也聽到了涓涓的流水聲。
孟如寄躺著轉頭,腦袋磨過地上潮濕的碎石,臉頰貼到了濕潤的沙石混合的地麵,她看到了不遠處,有小河在涓涓流淌,一層層的微波拍在岸邊,水波裡,泛著奇異的幽藍色的光芒。
孟如寄眨巴了一下眼,然後坐起身來,順著河水流淌的方向,往下看去,然後,孟如寄愣住了。
河水流淌到極遠方,卻忽然向天上倒流而去,宛如一條夾雜著幽光的絲帶,流向上麵無垠的夜空。將夜空暈染出朦朧的色彩。
河流在天空中真實地畫出了一條“銀河”,然而最終所有的藍色都沉入了黑色的夜空裡,歸於寧靜。
這條河,怎麼看,也不像是人間的河流。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嗎?
還怪好看的。
孟如寄想著,用手撐著地想要站起來,這一撐,她又摸到了不一樣的觸感……
是胸膛。
男人的,結實的胸膛。
孟如寄猛地低頭一看……
這偷丹小賊為什麼還在她旁邊?
是跟她一起被雷劈死了嗎?
真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