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太陽已經偏斜,奈河水在斜照的日光下,波光瀲灩,倒有了幾分人間河流的模樣。
牧隨趕到奈河邊,看到草棚客棧的時候,一眼便看見了孟如寄。
她靠著草棚的柱子,坐在地上,雙眼閉著,就像睡著了一樣,唯一與睡著了不同的是,她頭上有血……
血跡從她的額頭,順著臉頰一直流到了脖子上,隱入衣衫裡,將她的衣襟都染紅了一大片。
牧隨遠遠地就看見了,他腳步頓時踉蹌,險些摔倒在了地上。他慘白著臉色,呼吸間,似有冰刃在他喉間胸腔,來回刮過,讓他皮肉之下,刺痛難忍。
牧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孟如寄的身前,他沒有知覺的跪在地上,仰頭看著孟如寄。
他伸出了手,卻不敢碰她,張開了嘴,卻也不敢喊她。
直到孟如寄皺了皺眉,咳嗽了兩聲,自己睜開了眼睛。
看著自己的身影落到了孟如寄漆黑的眼瞳裡,牧隨閉上嘴,唇角顫抖著,更加不敢吭聲了,生怕自己驚著了她。
而孟如寄確實被一睜眼就看到的湊得這麼近的臉驚著了,她往後撤了撤。
“牧隨?”她清了清嗓子,困惑的看了眼天色,問道,“妙妙這麼早就把你叫來了?”
牧隨沒有吭聲。
孟如寄揉了揉胳膊,見牧隨麵色蒼白一言不發的呆怔模樣,她奇怪:“怎麼了?”
“你怎麼了?”牧隨憋了半天,終於從喉嚨裡憋出了這幾個字。
說完這幾個字,他才敢伸手摸了一下孟如寄的臉,用拇指幫她擦了一下臉上的血痕。
手指觸碰到猩紅的血跡,這一擦,讓孟如寄臉上更花了,而飄散開的血腥味,也讓牧隨唇角再次抿緊。
孟如寄自己卻沒當回事兒,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摁了個歹徒,他先前派人去集市釣我!想把我當盤菜吃了!還好我聰明,看出不對,有備而來。”
牧隨唇角一緊,沉著臉色,沒有應聲。
孟如寄繼續罵罵咧咧:“他們看著是慣犯了,不過也真是手段拙劣,在集市上我就看出不對了,誰會用二十文送一堆破銅爛鐵啊,來了這個客棧也是,一眼就能讓人瞅出不對勁……”
“你怎麼樣?”
難得的,牧隨第一次打斷了她。
孟如寄擺手:“沒事。”
“不,你有事。”牧隨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孟如寄額頭受傷的地方,“你受傷了。”
“這點?”孟如寄毫不在意的碰了碰,而她手指剛要挨到傷口,牧隨卻一把將她手腕握住,孟如寄見他神色嚴肅又緊繃,怔愣之後,笑道,“宵小一個,我見多了。隻是這狗東西打法不講究,啃我腦門兒,一時沒察覺……真沒事,就破個皮,兩天就好了。”
牧隨沒有笑,甚至情緒也沒有任何緩和,他嚴肅道:“你不該來。”
孟如寄以為他真嚇到了,於是柔聲安慰,“牧隨,我有分寸的。你放心……”
“你不該一個人來!”
這也是第一次,牧隨如此厲聲喝止孟如寄。
給孟如寄喝得一怔。似乎身邊的風都因為他而停滯了一瞬。
孟如寄看著麵前的少年,卻覺這些日子,不知不覺間,他眉宇間,褪去了許多初醒時的懵懂,倒多了幾分意料之外的成熟,而這份成熟……有點像……
雪鏡崖上,他們打照麵的第一眼……
孟如寄默了片刻,她望著牧隨的眼睛,沒再選擇以“好姐姐”的態度搪塞他,而是也正色道:“我不來他們還會騙其他人,我解決了他們,總好過以後還有彆的女孩子被騙來……”
“那你怎麼辦?”
“我有把握……”
“你有把握為何還會受傷?”
“我……”
孟如寄閉上了嘴,她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過這小野人了!?
她確實受傷了……
都怪那該死的賊,打法太出其不意!讓她沒接住招……
孟如寄這邊還在扼腕,那邊牧隨卻在她沉默的時候伸出了手,他指尖穿過她的腰間,輕輕一攬,將她抱入了懷裡。
動作果斷但也輕柔。
貼近他的胸膛,孟如寄這才發現,原來牧隨的心跳……竟然這麼的快且亂。
“對不起……”牧隨道,“我不該吼你,你彆怕我。”
聞言,孟如寄心一下就軟了:“牧隨……”
“你……孟如寄……你下次,不要這樣了。”他說著,聲音似乎都帶了一點哭腔,“你不要嚇我。”
孟如寄一怔,她稍稍推開牧隨一點。
她推開他的時候,牧隨永遠都不會抗拒,他順著她的力氣,與她微微拉開了距離。但一旦她不再用力,牧隨絕對不會再離開哪怕一絲一毫的距離。
孟如寄歪頭,打量牧隨。
牧隨眼眶微紅,清澈的眼裡,似有淚意。
孟如寄的心就像被一汪春水凝成的暖箭刺中了:“哎喲……”孟如寄的聲音也軟了,“我們家小隨怎麼還哭鼻子了……”
牧隨聞言,彆扭的轉過了頭去。
他並沒有正麵回答孟如寄,他喉結動了動,半天憋出一句低沉的:“你彆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