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寄也蹲到了牧隨身邊,她望他:“放手吧,你能這麼輕易的把他拎出來,想他也做不了什麼其他的妖。”
牧隨冷著一張臉,卻也放手了。
因為孟如寄說得沒錯。
這個幻境,在他看來,一開始本就不是什麼危機,危機是……
牧隨望了眼遠方的坑,坑邊,那段回憶還在繼續,少年葉川還抱著生生,他還撫摸著她的頭發,一下又一下……
真礙眼……
“假惺惺的做什麼!你們這對XXX!你背叛了我!你因為這個男人背叛了我!我不需要你們同情!大不了一起死!一起死在這裡!”葉川瞪著牧隨,情緒越來越激動。
牧隨剛放下的手便又要抬起來。孟如寄一把將他的手摁住。
孟如寄在葉川挑釁的叫喊中,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你讓我跟他單獨聊聊。”孟如寄對牧隨道。
牧隨一怔,見她神色認真,是已經下了決斷。他已經想好了一萬個理由說不,哪怕耍橫呢,他就站在這兒,孟如寄和葉川,都拿他沒有辦法。
但在孟如寄如此誠懇不隱瞞的目光中,牧隨這違逆了自己許多天的身體,竟然聽話了。
他站起了身,轉身就走,離得遠遠的。
他們的事,本就與自己無關——如此想著,牧隨坐在小坡下方,卻把地上的一條樹根,都徒手捏碎了去。
他不打算細究自己心裡的情緒,隻在身上簡單的拍了拍手,隨後麵無表情的看向遠方。
看著那個抱著生生的少年葉川……
果然……
還是很礙眼。
孟如寄看著牧隨走遠的,隨即調整好了自己的心緒,正視麵前的葉川。
“你先冷靜一下。”
牧隨的離開確實讓葉川的憤怒消減了許多,他再次看向孟如寄,怨恨、憤怒、悲傷、恥辱,全部都混合在了他的臉上。
孟如寄儘量平心靜氣的說:“事情的經過,我看到了……”
“不,你沒看到。”葉川打斷他,他一揮手,幻境之中,天光飛快的變化,張牙舞爪的樹枝也迅速恢複了正常。
朝陽初生之際,抱著生生的葉川在長久的支撐中,終於累得睡著了。
而此時,“生生”卻醒了,她身上光芒慢慢隱了下去,但見自己被一個陌生男子抱在懷中,“生生”神色驚恐,立即推開了少年葉川,跑了……
她腳步踉蹌,一步一回頭,生怕少年醒了追過來……
看到這一幕。
孟如寄悟了。
難怪她什麼記憶都沒有。
她內丹剛入體的時候,本就神誌混沌,好似夢遊,在山林間晃晃蕩蕩,去了多少地方見了多少人,她都記不得了,夢境和現實總是交替出現在她腦子裡。
而後她開始修行,創建門派,人生忙得不可開交,時間久了,那些內丹入體時發生的事,就變得更加的模糊了。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某日早上醒來的一個插曲,是夢是實,是真是假都分辨不清楚,還花力氣記他做什麼……
孟如寄長歎一口氣。
“好了……現在,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葉川再一次打斷她。
“我怎麼還不知道?”孟如寄無語,“我們還能相遇第二次嗎?”
葉川一默,臉色變得難看。
孟如寄心裡有數了,他們沒有見過第二麵。
“哦,不對……也有。”孟如寄想起來了,“第二次見麵,你就一記天雷給我劈來了無留之地。”孟如寄望著他,“就算是我們相遇的那次,我沒有做好了結,但你再見麵就痛下殺手,也實在太過分了一些吧。”
提到這事,葉川神色似更加激動起來,他渾身顫抖著,連說話的言辭也混沌起來:“你根本就不知道……”
四周氛圍再次變得混沌。
天色黑了下來,小坡下方,少年葉川清醒過來,但見懷裡的“生生”不見了,他驚慌不已,四處探看,不停呼喚,然而久尋未果。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數不清的日子過去,少年葉川終於離開了那被炸乾了的沼澤地。
日升日落飛快的變幻,光影在葉川的臉上不停輪轉,讓他眼中的偏執更透露出幾分滲人的可怕。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隨著葉川的話,四周場景變化,從枯木林間,一會兒變成了仙山山門前,一會兒又變成了熱鬨集市間,還有空茫的雪原,偏僻的孤島,然而不管四周場景如何變換,不變的是,每個場景裡,都有一個葉川,他總是拿著一張他憑記憶畫下來的畫像,在不停的尋找。
畫像中的人,就是孟如寄。
“我自幼,父母便規訓於我,知禮守節,君子之諾,言出必行,你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沒有。”
孟如寄打斷他。
縱使四周場景還在不停變化,場景裡總有一個年紀越來越長的葉川在悲傷囈語:“生生,你到底去了哪裡。”
孟如寄還是冷漠得近乎麻木的提醒他:“肌膚之親,完全沒有,是你想多了。”
“如何沒有!”葉川很激動,四周場景又固定在了這枯木林間,好似他對這塊地方,就是情有獨鐘。
他揪住自己的衣領,臉頰竟然起了幾分緋紅道,“我的衣襟,你……你……開……開了,你分明就靠在上……”
孟如寄頭疼的解釋:“那是神誌不清時的皮膚接觸,不叫肌膚之親!”
“那就是肌膚之親!”
這較真,給孟如寄整不會了。
她抿著嘴,與葉川僵在當場。
葉川不管她,繼續道:“我明明已經與你許了婚約,你也應了。”
“我!沒!有!”
“你就是應了!”葉川委屈又憤怒,大喊,“你都告訴我你的名字了。不,是你的乳名,我後來知道了,你告訴我的,是你的乳名!如此親昵!怎會是沒應!”
“我當時就隻有一個名字!孟生生!家裡窮!沒讀書!隻取了一個名!怎麼了!孟如寄也是後來我自己取的!”
葉川如遭雷劈一樣的盯著孟如寄,像是這才將她認清:“你果然是這樣的女人。”
“我又怎麼樣了……”
“負心薄情……”
孟如寄抱住頭,感覺自己跟他溝通,好似在鬼打牆。
聊不明白了。
“我找了你那麼多年……”葉川淒哀道,“我以為我都要找不到你了……沒想到,你竟然在我尋你的時間裡,創建了衡虛山,將封妖王……”
孟如寄忽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你不會……”
“我就是在你的登頂妖王之位前!終於尋到了你!滿城都有你的畫像,卻與我畫的有些不相似了。”葉川眼下,青影沉沉,這些話他像是在心裡想了很多年,此時都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我畫的還是少女時候的你,誰又能認出來呢,多年來,我以為我畫錯了,添添改改,更不相似了。難怪我找不到……但看見登頂妖王的那畫像之時,我一眼便也認出來了,那就是你,我怎會認錯你。”
葉川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但聽在孟如寄的耳朵裡,卻隻覺可憐。
“江湖相逢,幾分情真,葉川,你是入執了,不見得是你認為的男女之情。”
“不是,不是。”葉川連連搖頭,繼續說道,“我去了衡虛山,我想等你妖王的大典辦完之後再去見你,可是……我去晚了……”
思及往事,孟如寄也有些感慨。
“你自我封印與雪鏡崖,我便在山下守了你八百年。族人道我瘋癲,師門將我逐出,可我一直在山下等著你,八百年……”
“葉兄……”孟如寄聽得也有些不忍,剛想安慰兩句,葉川的情緒卻又陡然生變。
“你竟將我都忘了……”
孟如寄:“……”
葉川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情緒似乎帶動他周身的氣息變化,黑色的煙霧再次升騰了起來:“你就是忘了,不記得我,也不記得我得字……你還與另外的男子,抱在一起!衣衫襤褸!拜堂成親!”
“我沒有!”
孟如寄也跟著站起來,想要安撫他:
“我知道從你的角度看,這確實很可悲,但我不得不說一句,你心眼是真的實!”
葉川身邊的黑色霧氣越聚越多,孟如寄更著急的解釋:
“我不是在罵你,我是佩服你!赤誠之心世間少有!至少我沒有!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對於過去發生的事,是今天才知道的,所以你要我記得你,還記得你的字,是不是要求有點過於苛刻了!”
黑色霧氣再次團聚成型,將葉川身形完全遮掩。
忽然之間,黑色的霧氣裡倏爾射出一道箭來,孟如寄一驚,立即側身躲過,卻見另外一隻箭又衝她麵門射來。
此時,胳膊被一股大力一拉,孟如寄身形一偏,堪堪躲過黑箭。
孟如寄轉頭,看到了臉色又冷又黑的牧隨。
“你是可以與他單獨聊,但我沒說他可以再對你動手。”牧隨將她攬到了身後,“你們就單獨聊到這兒吧。”
孟如寄一愣,沒想到,他竟然會解釋“為什麼他會來打斷他們單獨聊”這件事。
這個逐流城主……
還挺有禮貌?
下一瞬間,牧隨一步上前,手再一次伸入了黑色的煙霧之中,煙霧裡,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放開我!你為什麼能抓住我!我才是幻境之主!我!……”
“哐”的一聲,再一次,葉川被狠狠地揪住頸項,摔在地上。
“最後一次機會……”牧隨眸中寒光淩冽,殺意逼人,“怎麼出去?”
孟如寄在一旁,也為他伸展出來的殺意而感到膽戰心驚。
此時,將殺人的牧隨,抹掉了平時所有的偽裝,變成了好似能撕碎神佛的……
修羅。
作者有話要說: 長!長的一章!從昨天!寫到現在!
我!阿九!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