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倒是有些讚賞?”盞燁靠著窗邊,望著坐在床榻邊的孟如寄,“很意外,我以為,你與他成親隻是因為,他是逐流城主”
“確實是因為他的身份。”孟如寄也望著盞燁,“但對他也有欣賞,不衝突。”
盞燁眉梢微微一挑:“他不過是卑賤之人,孟如寄,你不該對他有留戀。”
“卑賤?”孟如寄斜睨盞燁,“你選擇留在逐流城,用戾氣控製這裡,不也正是因為你口中的卑賤之人,創造了可累千山的財富嗎?能在這地方憑本事賺到錢,那可不卑賤,卑賤的是,鳩、占、鵲、巢。”
盞燁眼中眸光微動。
孟如寄繼續道:“你說的要帶我回人間,不過也是靠強取豪奪他人錢財,以毀掉他人百年基業為代價,竭澤而漁。盞燁,你是你口中所說的,完美的人嗎?”
盞燁沉默了片刻:“我還不是。舊世界若不毀掉,新世界,當然也無法新生。”
孟如寄故作深思,沉默片刻,而後道:“倒是從未問過,你打算,如何毀掉舊世界?”
但聞此言,盞燁眸光一亮:“你願意聽?”
“說說。”孟如寄好整以暇的望著他,“先聽聽,你打算如何毀了無留之地?”
“我曾臥於冰湖,一心求死,絕望之際,得一縷神明戾氣,半夢半醒間,得見諸天神明,圍於我身側,令我,顛覆人世,滅人族,覆仙道。”
“這些你說過。我記得。”
盞燁眸光柔軟了一瞬:“我來無留之地,被無留主封印前,我與他交手時知曉,這無留之地,不過是無留主的一個欲念之地。”
孟如寄動了動眉眼,忍住了去觸碰懷裡那個石頭的欲望。
而此時的莫離,當然也是沉默著,好似根本沒有存在過。
“此處,是由無留主的念與強悍的神明之力創造而生。此念極強,附以神明之力,便將人間那些彌留之際的欲念也引了過來。”
“所以……”孟如寄了然,“身懷不甘與執念的人,才能入無留之地。”
“而這裡,所謂錢財,不過是眾人欲念的體現罷了。”
孟如寄不解:“何意?”
“千金,為何能買命?”盞燁低沉道,“這裡的錢財可以是使用術法的媒介,也可以讓人,‘死而複生’,此力便是違逆天道,顛覆生死之力。區區金銀,何來逆天之力。”
“是……眾人的欲念?”
“無留之地的金銀因眾生之念而生,眾生之念,方能令生死扭轉,逆天改命。”
孟如寄聽罷,久久未能回神。
她以為無留之地這無聊的金錢遊戲,原來竟是一場欲念之爭。
金銀因眾生而生,又在眾生之中流轉,交換,滋養了無留之地的這麼多人……
金銀在被術法過度使用後,會化為齏粉,是因為那一部分的眾生之念,支撐不了那麼強烈的術法。
孟如寄忍住心中的震驚,轉而問盞燁:“你與無留主相鬥,他還會告訴你這些?”
“自然不會。”盞燁道,“但自從我來了無留之地,我腦中,便常有神明的聲音……”
孟如寄懷中石頭微微一動,孟如寄立即動了動身子,掩蓋了剛才自己衣衫的微微顫動。
所幸盞燁似沉浸在了回憶中,並未發現異常。
他接著道:“她告訴了我她的名諱,莫矣。她還告訴了我,無留之地為何存在,最後,她告訴了我,如何毀掉無留之地。”
懷裡的石頭似乎微微有些顫抖,孟如寄所幸將手抱了起來,徹底遮擋石頭所在的地方。
“神明,是要滅世,毀掉一切,仙人、人,還有人的欲念。”
“那神明說要怎麼毀了無留之地?”
“引奈河水,入雲,施雨天下。”
孟如寄沉默。
“奈河水,劇毒,是因為,此河水能消解欲念,這裡的人,金銀,皆因欲念而存在,自然會因為欲念消散而消失。神明創世,萬物相生相克,最是平衡。”
盞燁的語調,一直那麼平靜,就好似在講述昨日他吃過什麼。但孟如寄心中,卻已掀起波濤:“你……一直在逐流城,除了搶奪金銀……”
盞燁笑了笑,就像以前,他與孟如寄對弈,贏了棋局時那樣。
“兩千金,有些難,但沒有那麼難。逐流城,是整個無留之地最高的地方。這裡,布局此事,再合適不過。”盞燁道,“之前,我已經成功讓無留之地下過一場雨了,隻可惜,奈河水,尚未引入雲中。”
前幾日,林中那場大雨,將他們一行逼到了破敗神廟中躲雨……
那一場雨……卻並非隻是一場單純的雨……
孟如寄轉頭,看了一眼窗外,但見窗外未曾消散過的雲海,她喉間發緊:
“盞燁,你真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