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珩道了謝，立刻切入正題：“大爺，您是怎麼想起來去承北拍賣行購買古董的？是有人跟您說了什麼嗎？”
“還真是！”大爺眉頭擰成“川”字型，重重歎了口氣。
“我這不是退休之後沒啥事兒嗎，就喜歡跟鄰居下下棋，有事兒沒事兒的再去古玩城轉轉，花個百八十塊的玩玩。”
“有一次啊，我去大楊樹古玩城轉著玩兒，正想拿著一件玉石看看，被旁邊兒一個小夥子勸住了。”
夏瞳聽見這熟悉的騙局臉色變了變，沒忍住插話道：“他是不是告訴您這玉石是假的，讓您彆買，為此還得罪了攤主，同時也得到了您的信任？”
“對對，那小夥子是告訴我東西是假的，但他是悄悄跟我說的，沒驚動攤主。”
大爺情緒激動，連說帶比劃的，“他跟我說那不是和田玉，叫什麼卡……”
沈斯珩接過話茬：“卡瓦石？”
大爺眼神一亮：“對對對，卡瓦石！”
“卡瓦石在不懂玉的新手眼中確實神似和田玉，市麵上有不少騙子用卡瓦石假冒和田玉騙人。”
沈斯珩一邊說著一邊在手機相冊中找到孟擎宇的照片，舉到大爺麵前：“您說的那位小夥子是這個人嗎？”
大爺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他照片，搖搖頭，“不是他。”
沈斯珩眉梢微微揚了下，收起手機，“您繼續說。”
“哎，好！”大爺坐端正了繼續說道，“就跟小姑娘說的差不多，小夥子得到我的信任，我們經常約著一起逛古玩街，我還從他身上學會了不少古董鑒定的技巧。”
“沒過多久，他說他有一個內部消息，有一個賣家急著用錢，想把手上的明青花瓷器放到承北拍賣行低價出，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我本來不想去，我就覺得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一漏給我撿？但他信誓旦旦說拍賣行和古玩街可不一樣，人家都請了專家過來鑒定，東西保真！況且隻是去看看，又不是非要買。”
“我一想啊也是，我就去看看，開開眼，反正真古董我也買不起啊！”
大媽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哼，你還好意思說！”
大爺尷尬地摸摸後腦勺，“反正就是……害，我當時看到那個天球瓶就知道我來對了！您猜怎麼著，我從他身上學的鑒定知識全用上了！”
“我怎麼看都覺得這天球瓶肯定是真的，我隻要把他拍下來轉手一賣……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我不就實現財富自由了嗎？”
“後來我想把天球瓶出手，找到專家鑒定才知道東西是假的……”
夏瞳聽著都心累：“可不全用上了嗎，他這‘鑒定知識’是專門為您量身定製的。”
“您是遇到專業的詐騙團夥了。”沈斯珩說，“我們警方目前已破獲了他們的窩點，抓捕了一批嫌疑人並且還繳獲了大量假古董，但是幾個主要嫌疑人攜帶了大批贓款仍然在逃。我們這次是想通過鑒定您手上的假古董來找到造假源頭，從而抓獲嫌疑人。”
大爺立刻起身，“好，好，我這就給你們拿那件假古董去。”
大媽緊緊抓住夏瞳的手，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警官，你們可一定要抓住這個壞蛋啊！我們的養老錢和兒子買房的首付錢可都砸這上麵兒了！”
夏瞳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大媽，隻能不知所措地看向沈斯珩。
沈斯珩見多了這種場麵，接到她眼神求助後立刻把大媽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又向大媽保證道：“您放心，我們雲陵市文物犯罪偵查大隊一定會將所有罪犯繩之以法，儘全力追回全部贓款。”
……
從大爺大媽家出來，夏瞳心不在焉地跟在沈斯珩和湯俊彥身後。
等上了車她才緩緩開口：“我這兩天一有空就研究孟擎宇的造假手法，我可以確定這件青花天球瓶的確不是他的仿品，應該出自瓷都的造假窩點。這件天球瓶仿古做舊的水平不在孟擎宇之下，但是很多細節做的不如他考究，燒製技術也不如他。”
沈斯珩側眸：“你確定這件天球瓶來自於瓷都的製假窩點？”
“嗯！”夏瞳肯定地點點頭，“之前我跟沈老師去過一次瓷都，在一個做仿古工藝品的工廠裡沈老師給我們看過一種瓷器的胎釉，用這種釉做出來的青花瓷光澤質感都很好。這種釉隻有瓷都的瓷窯才會用，並且是瓷都不外傳的一種手藝，剛剛這件天球瓶就用了這種釉。”
“我知道了。”沈斯珩若有所思，“走吧，去下一家再看看吧。”
*
與此同時，齊隊帶著一隊警員利用社區的監控和天眼係統，很快鎖定了兩名嫌疑人的住處。
這兩人住在雲陵市小商品批發城附近的一處居民樓，在這裡生活的居民基本上都是在附近小商品批發城工作的員工或是老板。
這裡外來人口流動性極大，租客眾多，龍蛇混雜，治安混亂，各類犯罪行為極易滋生。
正因如此，雲陵本地人都繞著這兒走。
齊隊帶著人找到兩名嫌疑人的家。
這是一個兩居室，兩人各睡一個房間。
兩人的衣服鞋子、手機充電器、行李箱等生活物品還都在，從這點看得出他們一開始並沒有遠行或是逃跑的計劃。
不過兩人房間裡整體亂糟糟的，洗菜池裡的臟盤子碗周圍全是蒼蠅，看這樣子兩人應該有幾天沒回來過了。
意料之內的撲了個空。
當天傍晚，專案組的警員們在會議室集合，把一整天的調查結果彙總在一起。
文物大隊主要負責查兩名犯罪嫌疑人在黑市以及古玩市場中的人際關係。
陳最大致說了下他們的調查結果，最終總結道：“兩名犯罪嫌疑人，一個叫賈光耀，另一個叫萬彪。這兩人風評很差，我們打聽過的幾乎所有人都反應他倆唯利是圖，仗著熊豪在古玩市場和黑市的名氣沒少招搖撞騙。”
刑偵支隊的潘副隊長正襟危坐，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框架鏡，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跟我們查的差不多，這兩個家夥在他們老家的風評也不怎麼樣。”
“熊豪、賈光耀和萬彪三人是同鄉，這事兒我們都清楚。”
“熊豪是他們村子當年唯一一名考進重點大學的學生，後來發達之後每次回村子都是開著豪車，久而久之村子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雲陵市乾著掙大錢的大買賣。”
刑偵支隊另一名警員接著潘副隊的話繼續說道：“賈光耀和萬彪在村子裡就是遊手好閒的小混混。這兩人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之後跟著鄰村的一個大叔去了江南市打工，在廠子裡負責組裝智能手機。”
“這兩人吃不了苦，一看去廠子裡打工比上學還苦，沒多久就辭職不乾了。”
“之後他們跑到發廊打工，每天把頭發染成各種顏色，覺得自己那是有個性。不過他倆沒乾多久就因為顧客投訴被老板辭退了。”
“再後來兩人去酒吧當酒保，又因為在酒吧裡得罪了當地地頭蛇被迫離開了江南市。”
警員說完，潘副隊最後補充道：“我們聯係到了江南市市局的刑偵支隊的副隊司柏，他幫我們去這兩人曾經工作過的酒吧打聽了一番。據知情人士透露，兩人在酒吧工作的時候學會了賭博，錢都花光了不說，還欠了外麵一屁股外債，據說到現在都沒有還完。”
“根據我們手上現有的線索，幾乎能確定凶手就是賈光耀和萬彪，我們現在的目的是找到他們二人。”齊隊說道，“從賈光耀和萬彪家裡的情況推測，這兩人去見孟擎宇之前應該是沒有殺人的打算，他們很可能是見到孟擎宇之後因為某些事情發生了衝突，衝動之下殺了人。”
陳最嗤了聲，“不用想，肯定是見錢眼開。”
他們從熊豪那裡得知孟擎宇一共找他換了8萬美金，但現場並沒有看見這些錢。
但是因著孟擎宇的社會關係比較複雜，不排除他背後的詐騙團夥殺人後故意拿走美金乾擾警方視野的可能性，因此警方一直沒下定論。
“美金在國內無法使用，隻要賈光耀和萬彪想用這筆錢，他們就必須兌換成人民幣。哪怕他找黑市，黑市接他單的人也得去銀行兌換！”
提到這一點，齊隊很是自信，“我們早就通知銀行了，一有風吹草動他們就會立即聯係我們！”
專案組的警員們圍繞著賈光耀和萬彪討論了半天，等他們終於討論完，沈斯珩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們查驗了能找到的所有受害者手裡的古董，孟擎宇仿造的比例大概有三分之一，剩下的仿品中有三分之一來自瓷都市，另外三分之一來自長安市。”
夏瞳在一旁補充：“他們的仿造水平都很高，不過細節做得最好的還是孟擎宇。”
沈斯珩接著說道：“這些人都是被‘內部消息’騙過去的，騙術大同小異，整個過程都是先爭取受騙者信任、潤物細無聲地教受騙者古董鑒定知識，最後再把人騙到拍賣行。”
“隻要受騙者進了拍賣行就會發現有一個瓷器跟他學的‘古董鑒定知識’全都能對上，你要啥元素它有啥元素，怎麼看怎麼真。為了防止你看不出來，他們甚至貼心的幫你做了誇大。嘉靖的回青色調濃重而泛紫是嗎？他能比你想象中更紫。”
“關鍵是你用你剛學會的‘古董鑒定知識’確定瓷器是真的之後，正好賣家還急用錢，在拍賣行最終拍下的價格都能遠低市場價好幾倍，你買下之後就能用翻好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價格賣出去！你說這漏你撿不撿？”
陳最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些人心眼子也太臟了吧……”
“騙子們很努力的更新騙術，我們也要加強這方麵的宣傳。”沈斯珩攏起桌上的資料，點名安排任務：“傅乾，防古董詐騙宣傳這方麵你多下下功夫。”
“陳最，你明天配合著齊隊，帶人盯緊黑市這塊兒。”
齊隊捧著茶杯點點頭：“我這裡繼續緊盯銀行的外彙兌換。潘副隊已經跟江南市刑偵支隊司副隊聯係好了，明天一早去找賈光耀和萬彪的債主，看看有沒有什麼信息。”
“那先這樣。”沈斯珩瞟了一眼會議室牆上的時鐘，“8點了，大家累了兩天，趕緊回去休息吧。”
*
第二天早上，刑偵支隊和文偵大隊按照前一天晚上布置好的任務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中午的時候，沈斯珩剛吃完飯回到辦公室，方啟明和湯俊彥同時推開他辦公室門。
兩人異口同聲：
“沈隊，雲陵市商業銀行剛才打來電話說有人一次性兌換了2萬美金。”
“沈隊，我這裡剛得到消息，雲陵開發區發展銀行有人兌換了1萬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