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的空氣讓他從睡夢中脫離,萩原研二這才聽出有細細軟軟的聲音在叫著他的名字。
拖鞋有一隻好像是被踢到了床下,萩原研二顧不上尋找,索性光著腳跑了出去。他幾乎是衝進了貝莉的房間,啪嗒一聲將燈按開。
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下,小小的書房被照亮。
小姑娘大概是做了什麼惡夢,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黏住了淺金色的額發,眼睛閉得緊緊的,兩條細細的眉毛擰在一起,手指將被角攥成一團,嘴裡一聲聲含糊不清地叫著萩原研二的名字。
糟了。
萩原研二的心往下落——
現在已經不是覺察力敏銳的萩原研二才能發現的事情了。但凡是個有眼睛的人站在這兒,都能發現貝莉的臉紅得出奇。
貝莉的皮膚本就又細又薄,是那種在太陽底下曬一會兒就容易曬紅曬傷的類型。此時她白皙的臉蛋上透出嫣紅的一片,讓人心焦。
他用手背貼上貝莉的額頭,心臟都快要停滯。
太燙了。
萩原研二不敢多做耽擱,一把用被子將貝莉卷起來就要往外衝。
好像是意識到可以依靠的人來了,貝莉慢慢止住了呢喃,眉頭稍微鬆了點,臉仍然皺皺巴巴地扭在一起。粗重的呼吸聲像小風箱一樣,呼嚕嚕,呼嚕嚕。
小小的一團,貼在萩原研二極速跳動的心臟上,燙得他喉嚨發乾發澀。貝莉的手指將他胸前的衣料抓得緊緊的,似乎也將萩原研二的心也一同揪緊。
非要萩原研二做比較的話,麵臨爆破現場時,他的緊張和害怕恐怕都沒有此刻嚴重。
衝到玄關,萩原研二被買來無用的小板凳絆倒了腿,踉蹌勉強穩住身子,猛地停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懷裡這個小姑娘不是什麼普通的小朋友,而是被製造出來的“完美小女孩”。
所以,現在帶著貝莉去診所檢查,會不會讓她異於常人的地方暴露?
一大一小兩道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萩原研二後背濕透。他低頭看著燒成煮熟的蝦子的貝莉,無力感席卷全身。
他該怎麼辦才好?
*
貝莉在做夢。
那大概是個讓她很難過很難過的夢,她眉毛蹙起,手無力地捏成拳,腿蹬來蹬去表達著自己內心的抗拒與恐懼。
貝莉,貝莉……
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想要順從呼喚,掙紮著睜開眼睛,卻又做不到,隻從鼻子裡發出哼哼唧唧,委屈得不得了的聲音,抽抽搭搭的。
身體好重,眼皮好沉,又冷又熱。貝莉將自己再一次蜷縮為一團,手指勾了勾,無力地抓在什麼東西上。
“爸爸……”
“貝莉渴……”
小姑娘小聲呢喃。
有東西抵在嘴唇上,她下意識地張開嘴嘬了一口,溫熱的水順著吸管潤了潤喉嚨。貝莉無意識地咂嘴,迷迷糊糊地說了句謝謝。
混沌的一片,她夢裡好像出現了很多麵容模糊的人,都全副武裝穿著藍色的製服。其中有一個好像很眼熟,身高腿長,不羈的少年意氣。
他瀟灑地背對著人群揮手,義無反顧地獨自走向高處。隨著他向前的動作,他本來凝實的身體逐漸變成一塊塊虛化的碎片,又被吹成大大小小的焦黑色塵埃。
沒由來的一陣心悸。貝莉想大聲叫住她,她不自覺淌著眼淚,想衝上去抱住他,留住他。
然而她的大喊與挽留毫無作用,隻能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著。
【醒醒,貝莉……】
【這都是夢……】
“貝莉……”
每一聲都是安慰和呼喚,但那股憂慮卻鑽進心裡生根發芽。
被吵得心煩意亂,貝莉粗暴地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蛋,不高興地嘀咕著讓他們彆吵自己,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但夢斷了就是斷了,貝莉再怎麼努力也回不到先前的場景,無法改變夢中的一切。
挫敗與無力席卷全身,她嗚咽著發出一聲短而快的啜泣,慢慢睜開了眼。
鵝黃色的牆壁繪著卡通圖案,正前方懸掛著壁掛電視。旁邊放了個矮矮的書櫥,上麵放了三四本兒童繪本,空架子上坐了幾個卡通玩偶。
看上去溫馨,但很陌生。
貝莉慌了神,她艱難地眨了眨眼,以為自己昨天的表現太不乖而被萩原研二“退貨”。
呼出的氣流熱又重,她勉強撐起軟綿綿的身子,下一秒又無力地靠在床頭。
頭痛,喉嚨也痛,又冷又熱。
這樣的感覺也很陌生,貝莉還從未體會過。
身體很難受,疑似被拋棄,獨自在陌生的地方醒來。這三重疊在一起,讓貝莉幾乎又想要流淚,她在心裡喊著係統,希望這個與自己穿越時空的夥伴不要離開她。
【我在。】
係統的回複有些遲鈍,但好歹是給貝莉了點心理安慰。
聽到係統的聲音,小姑娘鼻子一酸,委屈地撒嬌,說自己身體好累好累,又胡思亂想地問它自己是不是要死掉了。
【不會的,你隻是生病了。喝了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