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貝莉什麼時候才能消氣?”萩原研二將筷子遞給諸伏景光的時候, 忍不住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今天是貝莉發水痘的第三天,也是貝莉單方麵宣布和諸伏景光劃清距離、進行冷戰的第三天。
諸伏景光一愣,眼睛下意識地又去看坐在自己那張高椅子上, 氣呼呼往自己嘴裡塞飯的小姑娘。
頰囊塞滿了食物的小倉鼠正在專心致誌地嚼嚼嚼, 腮幫子一鼓一鼓的, 讓人格外想要戳一戳。察覺到諸伏景光的眼神,貝莉抬起那雙濕漉漉的藍眼睛,然後很用力地“哼”了一聲——
“咳咳咳!”
她一邊嚼東西一邊哼, 差點把飯給噴出來。不小心被自己嗆到的小姑娘痛苦地咳嗽了幾聲, 生理性的淚水不自覺地就冒了出來。
有了眼淚,貝莉下意識地要抬手去抹眼淚, 手舉到一半又老老實實地放下, 不高興地噘著嘴, 喊萩原研二幫幫她:“眼淚!萩幫貝莉擦一下眼淚。”
她不敢自己動手去抹眼淚,因為在對待自己的時候,貝莉總愛使用略顯粗暴的動作——就像是抹眼淚時,她愛用手背隨意地蹭幾下就差不多應付了事。
“這就來!”
“看來你還有時間熬呢,”萩原研二向諸伏景光投來一個略顯憐憫的眼神, 拿了紙巾給貝莉小心翼翼地擦眼淚,“嗯,貝莉很乖很乖哦。”
“嗯嗯!”小姑娘點了點頭, 毫不心虛地應下了這句誇讚。
能夠將複雜炸彈中精細的結構輕而易舉拆解的手在麵對貝莉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萩原研二輕手輕腳, 避開貝莉臉上那些紅色小包,給小家夥擦眼淚。
“水痘什麼時候才能消呢?”貝莉小聲地問。
“很快就會好了, 貝莉再忍耐一下好不好?這段時間很難受吧,等這次結束了,以後就不會再得了。”
聽到這句話, 貝莉略顯哀愁地歎了口氣,眼神落飛快地掃過坐在對麵位置的諸伏景光,慢慢點了點頭:“哦。”
小時候沒有得過水痘的諸伏景光現在和貝莉一樣,同樣被可惡的水痘狠狠欺負著。父女倆身上都長滿了紅色的小包,紅得發亮,癢癢的像是被丟進了全是蚊子的洞穴裡過了個夜。
但蚊子包總比水痘好。
至少蚊子包癢了還可以用手撓一撓,用指甲掐住十字來尋求一些心理安慰。可水痘要是撓破了,可是會很容易留下疤的。
在帶著貝莉看了醫生,確定小姑娘和她那毫不猶豫選擇和貝莉“共進退”的父親諸伏景光都是得了水痘後,萩原研二就耐心地抱著貝莉講了好一會兒。
他告訴貝莉,假如那些很癢很癢的水痘被抓破了,就會留下醜醜的疤的。
愛美的小姑娘打了個抖,立刻就豎起幾根手指發誓就算再癢,自己也不會去抓撓那些可惡的水痘。
“癢了的話,貝莉就喊我,給你吹一吹好不好?”萩原研二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貝莉鼻子上也長了顆水痘,腫脹紅亮,像是小醜的紅鼻子,看上去滑稽可笑。但爸爸們看著卻不覺得好笑,心裡隻有心疼。
貝莉沒有立刻點頭,她捏著勺子柄想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裡在思索什麼。最後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說自己知道了。
“那睡覺的話要跟我們說哦,”萩原研二絮絮叨叨地叮囑,“一定要說哦?”
“好哦。”貝莉點頭。
意識清醒的貝莉,萩原研二事實上並不擔心——因為隻要和貝莉說明白了前因後果,已經很懂事的小姑娘就會管好自己的手,抵抗住那股想要抓癢的欲望,控製住自己。
但睡著的貝莉……
人在難受的時候就會下意識地尋求讓自己更舒服一點的辦法。有的時候甚至明知道有些做法是不合適、不好的,但還是會為了自己的舒服,抵抗不住本能去圖爽快。
大人如此,七歲的小朋友更是如此。
睡著後的貝莉難以用自己的意誌力抵抗住水痘這種病理性的瘙癢,會忍不住一次次將手伸出來,想要撓一下發癢的地方。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嗯。”萩原研二點頭,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沒有得過水痘的鬆田陣平被緊急趕出家門,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樣在辦公室睡了好幾天。萩原研二作為唯一一個可以照顧家裡一大一小兩隻的人,已經好幾宿沒睡過好覺了。
他晚上得好好看著貝莉。假如貝莉身邊沒有跟著人的話,萩原研二怕小姑娘被燒成小傻子,又怕她抓水痘把身上留下一身的疤痕。
最開始的那幾天,貝莉總是在斷斷續續地低燒,迷迷糊糊的,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即將入睡的階段。說話都含含糊糊的,和爸爸們,和朋友們打電話都隻會發出模糊的單音節,讓人好不擔心。
國內的小朋友們帶了禮物來看生病的貝莉,但被萩原研二攔在外麵,怕他們被傳染或是複發。小豆丁朋友和表田裡道等大朋友在那棟紅色小洋房外麵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在心裡祈禱貝莉能夠快點好起來。
——尤其是表田裡道。
社畜大哥哥甚至在難得能夠自己支配、得到休息的假期裡上門來拜訪。被攔在紅色小洋房外麵的時候,表田裡道還十分不甘心。
……雖然萩原研二總覺得表田裡道有一部分的不甘心是因為遺憾自己不能和貝莉親密接觸,從而失去了水痘複發,因此可以請假不去電視台工作的機會。
就連人還在國外的朋友,像是還在夏威夷度假的工藤新一和在倫敦的金發組們,都請人帶來了禮物——
當管家模樣的人帶著一大堆探病禮物,甚至有的還帶了私人醫生過來時,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大可不必。
真的大可不必。
不過他也能夠理解。畢竟人人都喜歡活力十足、元氣滿滿的小金毛,不想要看到一隻蔫噠噠的、像被霜打過的小茄子。
要是貝莉真是一隻小茄子就好了,至少小茄子不會得水痘。
萩原研二捂著嘴又打了個哈欠。
貝莉當然知道萩原研二為什麼哈欠連天,她被感動得眼睛濕濕的,仰著的小臉寫滿了對爸爸的歉意和感激。
“萩……”軟軟的聲音隻喊了萩原研二的名字,彆的什麼也沒說,但被叫到的人什麼都明白。
要不是此時貝莉臉上全是水痘,萩原研二肯定要湊過去捏捏貝莉的小臉,又狠狠地親一親。
誰家的小姑娘這麼乖啊?
吃完飯後,三人就坐到了沙發上。萩原研二原本還強打精神陪著貝莉看動畫片,但看著看著,最開始還能和貝莉一起振臂高呼的男人腦袋一點一點,最後陷入了小雞啄米式的打盹。
貝莉沒去打擾難得可以休息一下的爸爸。她理解地點點頭,在萩原研二強撐的注視下戴上了防止自己抓撓的手套,發誓自己不會偷偷摘下來。
但萩原研二還不放心,他用眼神詢問諸伏景光,得到了諸伏景光說自己不會睡覺的回答後,才放心地陷入了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