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探此時仍然保持著那副端正的坐姿,下巴微微揚起,那雙總是含笑看著貝莉的紅棕色眼睛卻失神地盯著某一處看。貝莉順著看過去,那隻是醫院牆壁的一處,剛粉刷過,甚至找不到一個可以讓人出神的黑點。
“怎麼了呀?”貝莉蹙眉,又問了一邊。
白馬探說:“我好像真的腦震蕩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然我為什麼會感覺到頭暈心悸,特彆是心臟已經快要跳到這裡來了。”
手指從腦袋向下移,最後落在了白馬探的喉嚨處。
這個已經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因為告白而頭暈目眩心跳加快的大偵探將自己的症狀一股腦兒地拋給了病理性的原因,難得露出了點傻氣,用那種茫然的目光看著貝莉。
“這樣的情況是應該要叫醫生吧,”白馬探愣愣地說,甚至還打算按下床邊的呼叫鈴,“……誒?”
冰涼的按鈕沒有碰到,摸到的是一隻溫熱的手。握在手裡小小的一隻,很軟,讓腦子還有點不甚清醒的白馬探下意識捏了捏,又再捏了捏。
耳朵冒上赤色,貝莉小聲地問白馬探:“……你還要捏多久呀?”
如夢方醒,白馬探這才意識到自己握住捏來捏去的是貝莉的手。
柔軟地像是安撫玩具一樣的手此刻在白馬探手裡仿佛變成了一隻柔軟的小動物,好像自己多碰觸幾秒,就會讓其沾染上陌生的氣息而不被家長承認那樣。
他立刻鬆開了。
“對、對不起。”白馬探磕磕碰碰地道了歉。
沉默了兩秒,被意外之舉喚醒的大腦重新開始運作,白馬探褪去了先前呆愣迷蒙的姿態,取而代之的是一貫的模樣。
“嗯,剛剛想了一下。那不是我腦震蕩,隻因為我向你非常忐忑不安地表白了。甚至於現在的場合、氣氛都不是我設想中的任意一種。”
“這樣糟糕,很失禮。”
他甚至現在還能氣定神閒地笑一笑,為自己從未預想過的告白場景而感到抱歉。
“但我還是想說一次。”
白馬探想要繼續,可貝莉搖了搖頭,製止了他:“現在,我來說。”
憋了很久的話終於可以說給對方聽,貝莉不自覺地將嘴巴輕輕撅了起來,眉毛也垂著,露出一貫撒嬌埋怨的小表情:“什麼嘛,根本就沒有好奇過我的回答呀。”
“挺好奇的,但是有點不敢聽。”白馬探誠實地說。
“就算是我的回答是我也喜歡探的話,也不敢聽嗎?”
“……現在敢聽了。”
澄藍和紅棕對視一秒,又飛快地閃開。兩個勇往直前的家夥在勇氣用儘之後又感受到了一絲來自於由青梅竹馬的朋友變身為互相喜歡的愛慕對象之間門的羞意。
不敢看彼此的臉,不敢看對方的眼。
夏日炎熱天氣的源頭早就隨著時間門的流逝墜到了山的後麵,甚至於現在往窗外看去,那一點落日的餘暉都快要消失不見了。
深藍的,一點一點正在變黑加深的夜色,冷色調的天空讓人在視角感官上察覺到涼意,可室內的這兩個金色頭發的家夥卻感覺不到。
熱。
黏稠。
氣氛是升溫的。
對方的眼神不經意掃過皮膚帶來微妙的心理上的熱感和微妙的發癢感。
不敢對視,可又不願意將眼神從對方身上挪開,那就隻能倉皇地目光遊移。
貝莉盯著白馬探攥緊被子的手指看,盯著白馬探頭頂的金色發絲看,盯著他因為緊張而不斷吞咽的喉頭看。
“我小時候差點一拳打在小陣平的喉結上,現在想起來他不及時躲開的話可能會出大問題。”
貝莉不知道為什麼,嘴巴裡冒出來了這一句和此時的氣氛毫不相乾的話。
而白馬探竟然也傻愣愣地,順著貝莉的話往下接:“確實,那樣會很危險的。”
而後陷入沉默。
“……那個,我是想說,可能我爸爸不會同意鬆田叔叔揍他一頓的這個請求,”白馬探有點糾結,“所以……那個,暴揍警視總監兒子的話,是可以退而求其次接受的嗎……?”
頗有點焦躁地撓了下臉蛋,白馬探繼續:“或者說,我,我儘量努努力,爭取早日坐上警視總監的位置……?”
其實還沒有想好自己是要做一個無拘無束的私家偵探開自己的事務所,還是“子承父業”進入警視廳成為一名警察,可白馬探在此刻忽然有了那麼一點點可疑的偏向。
——完成鬆田陣平從少年時期就有的夢想,是不是會讓他和貝莉的感情會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的順利啊。
白馬探想,自己要更努力一點,更珍惜地對待貝莉也好,在自我方麵的提升也好,還是對貝莉的家人和朋友更加溫和體貼也好。
他不想讓這個從小被愛養大的女孩子,離不開家人和朋友的女孩子,會因為他們之間門的“私情”而與自己珍視的東西產生一絲一毫的矛盾和隔閡。
——那不是貝莉要去煩惱調節的事情,那是他這個“外來闖入者”該去協調的問題。
白馬探才不會成為那種將所有問題用輕飄飄的幾句話推給戀人去煩惱的那種人。
“這個,”貝莉苦惱地皺起眉,“我也不知道誒,下次我去問問小陣平?”
不等白馬探回應,貝莉接著拋出了自己的問題:“所以在我打斷你之前,你要說的是什麼呀?”
回憶了一下,因為自己告白的話而重新變成一隻熟透西紅柿的白馬探清清嗓子,努力保持自己的自若。
“我是想說,”
“其實或許從那天晚上在倫敦第一次見你,看見你粘上熱可可無措的可愛模樣時,我或許就已經開始對你產生好感了。”
“哈哈,我被澆了滿頭熱可可的狼狽模樣,白馬居然覺得很可愛嗎。”
在走廊椅子上思索來思索去,最終決定打開門問清楚、但敲了幾次門都被互訴心意的少年少女忽視的老父親擔心出現什麼意外,忍無可忍打開了本就沒有上鎖的病房門。
——沒想到一進來就聽到了這樣讓他維持不住任何表情的話。
仿佛從地獄中爬上人間門的惡鬼那樣,萩原研二笑意爽朗,眼睛卻是冷的,讓被直接針對的白馬探和置身於氣場之中的貝莉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所以說,這是你對我的深情告白嗎?白馬?”萩原研二笑眯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