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不自覺開始掉眼淚的貝莉圈進自己的懷裡，抵著她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每個人都有對於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就算是貝莉，我也不希望貝莉去碰他們。”
“……相框嗎？這個？”貝莉很小聲地問。
她不知道這個相框對於降穀零來說十分重要。假如她知道的話，那她肯定就不會碰了。
將降穀零的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貝莉繼續小心試探：“那、那'他們'又是指什麼呀……貝莉知道了的話，就不會碰了……”
小姑娘此刻仿佛被大型猛獸叼住了後頸皮，逃不脫。明明知道降穀零不會傷害自己，可貝莉卻因為感覺到自己好像傷害到了降穀零，而感到非同一般的悲傷和悔意。
她不應該碰的。
降穀零停頓了一下：“不是。”
被貝莉一提，降穀零才意識自己剛剛使用的代詞是“他們”，而不是“它”。這個想法讓他生出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好久沒有湧現的失落。
可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帶著過去的所有和現在的所有往前麵走了。
金發的男人笑起來，笑容不像照片上的自己：“是一些……和很重要的回憶。那是我一個人很珍惜的寶藏了，小氣鬼一樣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去碰一碰他們。”
“啊，當然。和你的回憶也是這樣，貝莉也是我非常、非常、非常珍惜的小寶藏。雖然有時候笨笨的，但是還是很可愛。”
倒不如說一直都很可愛吧。
貝莉沒說話，很罕見地沒有反駁自己是聰明才不是笨笨。
她澄藍色的眼睛認真地看著降穀零的，從他看不透的情緒裡揪出了一根毛毛躁躁的線頭。
是用很多複雜的、美好的情緒編製起來的，線的一頭係著需要反複回憶與記憶遺忘曲線對抗的東西。
“對不起。”貝莉認真地說。
彎了彎眼睛，降穀零親了親貝莉還掛著眼淚的臉蛋：“我也有錯。我應該告訴你有些東西是不可以碰的。”
“你不知道，我還向你發了火，是我的問題。”
貝莉悶悶地點點頭，接受了降穀零的道歉。
沒了精神的小金毛蔫蔫的，讓降穀零有點內疚。但他認為有些話是必須和貝莉說清楚才可以。
他隻能將番茄炒蛋裡的雞蛋大部分都挑進貝莉的碗裡，讓崽崽能夠多吃點自己喜歡的菜。
食不知味。
貝莉隨便糊弄過去了一餐飯，情緒不高地窩在沙發上。儘管降穀零先前有把她嚇到，還再一次讓她掉了眼淚，可貝莉還是在降穀零收拾完家務坐在沙發上後，默默地將身體挪了過去。
一大一小都沒說話，在想一些對自己、對彼此來說都很重要的事情和決定。
降穀零想自己可能要做一個食言的人。儘管他從未對任何人開口承諾過，但他在內心裡是打定主意將自己的一切都貢獻給國家的。
可現在他覺得自己要做一個有顧忌、有私心的家夥了。
這樣想著，降穀零歎了口氣，輕輕摸著貝莉的腦袋，準備說點什麼。可他的手機響起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接通。
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一向沉穩的好下屬風見裕也的嗓門大得驚人——
“降穀先生——”
後麵的話降穀零沒來得及聽進去。他的心裡浮現了一點不妙的預感，並在感受到旁邊小團子僵硬的身體後得到了肯定。
原本軟趴趴很信任靠在降穀零旁邊的貝莉此時露出被背叛的表情，剛剛哭紅的鼻頭和現在被氣紅的眼睛疊在一起，看上去好不可憐。
“大騙子！你是醬骨，不是透透！”小姑娘被氣得有些口齒不清。
頭開始痛了，降穀零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刻貝莉的小腦袋瓜會轉得如此迅速。他無助地張嘴又合上，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從降穀零到安室透，和這孩子講，那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那些吉光片羽，恐怕每天晚上講一點，得講到她上小學都不知道能不能講完呢。
從哪裡開始呢？從他小時候因為金色的頭發和混血的麵容被欺負開始講？
不行不行，貝莉會把被子枕頭都哭濕的。
不過現在最要緊的不是這個。
倉促地揉了揉貝莉的腦袋作為安慰，理性的降穀零先處理了風見裕也的電話：“不要著急，現在先再把情況說一遍……”
事情確實有些棘手，降穀零一邊思考一邊給風見裕也安排工作，根本沒注意到旁邊的河豚小姐已經快要爆炸。
等事情暫時告一段落，降穀零偏過頭，發現貝莉怒氣衝衝地盯著自己看了不知道有多久。
他直覺不妙，趕緊采取補救措施：“我是降穀沒錯，但也是透透……”
不想聽不想聽。
總之被騙了很傷心。
眼淚像是洪水滔天，貝莉難得大聲地嚎啕起來：“不聽不聽！你是大壞蛋！貝莉是笨蛋！還覺得你是爸爸，大壞蛋才不是小女警的爸爸！”
降穀零一愣，憂慮緊張的表情和掩飾不住的欣喜交織在一起，顯得有些怪異。他張口，聲音都有點變調：“……你把我當爸爸了？”
“才不是！！”小姑娘尖叫。
“就是的吧，你剛剛都說把我當爸爸了。貝莉，安室……不。果然還是降穀貝莉吧。”
“……嗷嗷嗷！”
“……！等等，貝莉，不可以一邊咬人一邊打人啊！”
“啊痛痛痛，麻筋、麻筋被打到了！”
安室哈羅抬抬眼，用後腿給自己撓了個癢，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並不關心那邊的紛爭。
——反正現在又打又咬的，晚上睡覺的時候還不是兩個人非要縮在一起嗎？
＊
降穀零，男，目前最大的願望很簡單，想要讓貝莉平平安安地長大，希望哈羅能夠當一隻無憂無慮有主人的小狗。
至於目前最大的煩惱……
是如何哄好生氣的女兒，並聽到貝莉發自內心甜甜地叫自己一句“爸爸”。
＊
降穀零，很早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帶著過去的所有和現在的所有往前麵繼續大步向前走了。
他不孤獨也不寂寞，因為有人在陪著他。
從過去到現在，一直、一直、一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