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十三 溫暖(2 / 2)

“我們被秦姬利用了,她要奪取承天訣,為了妖魔!”

這些事,萬雪青即使已知道一半,在聽完另一半內容,仍心悸不已。

屈家被滅,啟世訣被盜,也是魔修為了妖魔做的!她捏著前襟布料,低低抽氣,隻有這樣,她才能汲取呼吸。

又是一陣停頓,這回萬元華說得有點急:“我知道了,她把你留在天羅山,是因為你從出生開始,就與世上最強大的妖魔伴生。”

“姐姐,這個世上沒有能容我們的地方,我一定會帶著你逃跑,去一個沒人會害我們的地方!”

又是一陣寂靜。

萬雪青麵上一片冰涼的淚。

隻是,接下來他的話,讓她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聲音帶著痛苦的嘶啞,呢喃著:“姐、姐姐,咳咳咳,秦姬發現我知道她的真麵目,我的計劃,被他們發現了。”

“對不起,咳,我食言了,不能帶你逃。”

“姐姐,我好想你。”

“對不……”

這是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沒能說完。

萬雪青頹然跌坐在地。

萬元華,是被秦姬殺死的!

秦姬根本就不是她母親,她卻聽信秦姬的話,以為他是中毒死的,還認賊作親,為了她一個笑,頂替萬元華的一切。

她差點變成秦姬的傀儡,得知她拋棄她時,她甚至傷心了。

就為了這麼一個逼死弟弟,戕害她的人。

她多麼可笑可悲!

萬雪青痛苦地咬住牙根,她渾身滾燙,這顆祖母綠寶石是火苗,以她身體為柴禾,點燃她滔天恨意,淹沒她的理智。

這幾日,萬雪青雖已入魔,但心仍是向道的,麵對道修的追殺,這種矛盾與割裂,讓她痛苦不安。

她本就不認同魔修的身份,而如今,殘酷的真相,更告訴她,她也不需要認同魔修的身份。

魔修更是她的仇人!

恨意掀翻猶豫,徹底打破善惡平衡,騰的化成熊熊殺意。

她第一次想殺人。

殺很多人!

驟然,她大腦中劇痛無比,有什麼在她大腦裡咆哮、掙紮,它在說,它可以給她力量。

隻要衝破禁錮,讓它主宰她的身體。

萬雪青懷疑,這個聲音,來自那隻她自出生以來,就伴生的妖魔,但她決不能委給妖魔。

她抱著頭,呻.吟了一聲。

此時,屈瑾於調息中,聽見動靜,他立即睜開眼睛,見萬雪青跌坐在地,忙從椅子上下來,扶住她:“你怎麼了?”

萬雪青渾身冷汗,說不出話,攥著他的衣角,喘息著。

屈瑾用一絲靈力,探入她筋脈,不由驚詫,不過短短幾日,萬雪青的筋脈,已不像修士的模樣,是他沒接觸過的走勢。

當是她現下是魔修的緣故。

即使如此,筋脈錯亂得有點離譜,到處滯澀,他的靈力探進去,走了一會兒,便如沉入深不見底的冰潭,毫無回音。

萬雪青握緊拳頭,指節發出劈啪的聲音,她陷入魔怔,厲聲道:“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屈瑾的手掌包住她的拳頭,喝止:“冷靜!”

萬雪青聽不進去。

她抬頭,屈瑾的臉,隱約和十二歲的他,重合,又分開,重合,又分開。

屈家被滅的遺痛,仍跗於他骨血之中。

她光是知道,弟弟是被秦姬殺死的,就這麼難受。

而他那麼多家人,全被魔修害死了,那得多痛。

她伸手,觸摸這張臉,唇邊一邊溢出鮮血,一邊顫抖:“他們都該死,我一定會殺了他們……”

為了她自己,為了血親,也為了他。

屈瑾不知她為何突的走火,但她狀態不對,再不緩和下來,身體定會承受不住紊亂,被迫撕裂。

短短一瞬,他腦中湧出許多東西,他閱曆足,博覽群書,真叫他記起一種厘清筋脈的法子。

屈瑾毫不猶豫,劃開自己的掌心,撕開血口子,用自己的血為契,貼在萬雪青後背。

緊接著,用儘所有靈力一震,以將自己體內筋脈的平和走勢,過度到她身上。

一次沒成功,就第二次,第三次……

終於,到第七次,他震懾住萬雪青體內的狂亂,但也被反噬,咳出一口血,他來不及調理自身,卻見萬雪青麵如金紙。

她的筋脈穩定了,但呼吸變得更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屈瑾心縮成一團,又急又痛。

不該如此,他絕對不會讓她死。

他急促地呼吸著,解開萬雪青的衣襟,想要在她心口也來一掌。

突的,他動作一頓,雙目緩緩睜大。

隻看她心口縛著白綢。

之前,萬雪青朝自己心口來過一刀,白綢被破開一道,鬆散了,露出一絲不明顯的弧度,但在逃亡路上,屈瑾根本沒注意到。

直到此刻。

他覺得他的世界,有什麼崩塌了,轟隆隆的。

這時,萬雪青抓住他的手腕。

她很累,便沒什麼力氣。

屈瑾回過神,迅速合起她衣襟,他看向彆處,手背抹去唇角血液,用說話掩藏自己的無措:“你,現在還好?”

萬雪青頭疼欲裂。

筋脈穩下後,她不再被腦海裡的聲音影響,恨意未消弭,理智卻也回來了。

她平躺在地,放空了許久。

數不清多少次,又被屈瑾救了。

而她從剛剛的混亂裡,也發現,原來自己心底裡,已將屈瑾當做血親的存在。

她對屈瑾,有對任何人都沒有的感情,那份飽脹達到極致。

就算不提過去,隻靜下心來思考,她已與世界為敵,他卻還跟在她身邊,這還有什麼不懂的呢?

這樣純粹真摯的感情,是她在經曆人生劇變後的灰敗裡,最為渴求的。

一次就好,隻要讓她擁有一次,她從沒有這麼想要什麼,隻知自己不願再錯過,不願再延長一刻,也不想讓心在累月寒冬中,變成布老虎那般僵硬。

她需要溫暖。

萬雪青心跳趨於平靜,卻做出一個很大膽的決定。

見她不應,屈瑾眼珠子朝她這移過來:“我不是故意……”

萬雪青說:“屈瑾。”

屈瑾立即正襟危坐。

她聲音輕輕的,似乎怕打破什麼,但也帶著果敢:“你是不是喜歡我?”

屈瑾:“……”

驟然被拆穿,他盯著地麵,故作輕鬆:“啊,嗯。”

屈瑾預想過很多遍,卻沒想到,這聲喜歡,不是自己說出口的,也不是在美好的日出之時,更不是在漂亮的屋子裡。

他低頭,抓抓耳垂:“嗯,你要是覺得冒犯的話,我……”

卻聽萬雪青鬆口氣般:“那太好了。”

屈瑾抬頭。

她已起身,臉色也好了許多,撐著手臂,靠近他,她嘴角抿出一抹得意:“我也喜歡你。”

他定定地看著她。

木屋內一片寂靜,外頭落雪與狂風,交織在一處,一片落雪,正好貼在屋外的窗戶上,晶瑩的剔透,折射進溫暖的屋內。

萬雪青歪著腦袋,想了想,問他:“還是說,你喜歡男人?不喜歡我是女人?”

屈瑾被自己平白嗆到了。

他一邊咳嗽,一邊用手掩飾自己下半張臉,說:“……你在說什麼?”

他終於轉過頭,正視她:“你不知道我當時以為我喜歡男人,我有多震驚嗎?這種話,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萬雪青笑著。

曆經恨與痛,她很珍惜屬於她的溫暖。

迫不及待,她伸手攬住他的腰,倚靠在他身上,就像抱住自己最依賴的布娃娃。

雖則她動作純粹,但架不住她什麼抵著他的手臂,屈瑾這般性情,都差點跳起來,後退了一點,微微推開她。

萬雪青不解地望著他。

屈瑾耳尖浮起不明顯的薄紅,說:“做什麼?”

萬雪青:“你不喜歡嗎?”

屈瑾:“……也不是。”

可是,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得住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這麼抱著自己,何況他們心意剛剛相通。

她純潔得像一張白紙,一雙鹿兒眼分外明晰,竟追問:“為什麼?我就想抱著你啊,你好溫暖。”

屈瑾推開她,一手抵著她的額頭,又氣又好笑:“你能把我,想得壞點麼?”

萬雪青:“你前麵還說我把你想得太壞了。”

屈瑾目光微閃。

他說的,不是同種意思。

其實,如果不是天不時地不利,冒進的人或許會變成他,但是萬雪青剛受過重創,他不是禽獸,這時候還想著那檔子事。

萬雪青湊近他,帶著點焦急:“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讓我抱你,這也不行嗎?不要這麼小氣。”

屈瑾愣了愣。

她這嘀咕的小模樣,又可愛,又可憐。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終於,屈瑾吐出一口氣,他向後靠在牆上,緩緩舉起手:“那你彆亂動。”

下一刻,萬雪青坐在他大腿上,抱住他精瘦的腰杆,臉頰在他胸膛,蹭了蹭,發出饜足舒適的喟歎。

而男子閉上眼睛,渾身緊繃。

萬雪青小聲說:“屈瑾,你怎麼對我這麼好。”

她又要怎麼回報他。

屈瑾扯了下嘴角,他在忍著什麼,聲音細膩如柔軟的沙粒:“少折磨我就好了。”

萬雪青趴在他身上,手指從他閉著的雙眸,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一路向下,遊走,停在他衣襟前。

被屈瑾一手拉住了,另一隻手,緩慢地放下來,落在她肩頭,虛虛攏著。

男子喉結上下滑動,浮上一道不明顯的青色脈絡,罅開的眼眸裡,露出十分深沉的東西。

他又說了一句:“彆亂動。”

萬雪青反抓住屈瑾的手,用儘全力,在他虎口咬下一口。

屈瑾“嘶”了一聲。

萬雪青:“疼嗎?我故意的。”

她要對他打上烙印,這樣隻要看到他,她就不會迷失自我。

屈瑾轉轉手腕,瞅見自己虎口深深的牙痕,悶聲笑了起來:“萬咬人。”

萬雪青:“什麼?”

屈瑾:“說你愛咬人呢。”

萬雪青倚在他沒受傷的那邊肩上,吃吃地笑:“你怎麼老給我取綽號。”

屈瑾想了想:“有麼?”

萬雪青掰著指頭數:“初見我時,叫我萬道心,後來萬善人,萬針眼,現在多了一個,萬咬人。”

她這麼一盤點,屈瑾也笑了起來:“或許,是我遇到過一個會給我取綽號的人,就順手把這個習慣拿來用了。”

萬雪青:“給你取了什麼綽號?”

屈瑾笑了笑,還沒開口,便聽她補了一句:

“蛐蛐麼?”

屈瑾眼瞳一縮,虛攏著她肩頭的手,驀地一收。

那一刹,屋外風雪收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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