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雪青在睡夢中, 感覺有人扯自己臉頰。
一下就算了,兩下三下,越來越過分。
她揮手, “啪”的一聲打開那隻手,下意識放話:“我要生氣了!”
等她睜開眼睛,就看殷不惑盤腿坐在她麵前。
魔尊眸色意味不明,他一隻手摩挲著自己手背, 那白皙得過分的手背上,有五道清晰的指痕,紅通通,明晃晃。
她打的。
她怎麼好意思生氣呢,魔尊陛下紆尊降貴捏她臉頰耶!
溫雪青自己把臉湊過去,道:“陛下請繼續。”
殷不惑沒動, 斜睨她:“你真能睡。”
溫雪青:“過獎過獎。”
她也反應過來,殷不惑該是睡不著。
自己作為助眠師, 結果先睡著, 罪過。
溫雪青趕緊正襟危坐, 雙手放在膝上,一臉真誠地看著殷不惑:“陛下, 要不要聽故事?”
殷不惑默了默,道:“講。”
溫雪青:“從前有個姑娘叫小花, 有一天她去山上采花……”
殷不惑:“不是講過了?”
溫雪青:“那我換一個,從前有個姑娘叫小紅,有一天她去山上采花,采了一朵、兩朵、三朵、四朵……”
講到十朵時,殷不惑的衣擺,在半空滑落一道弧度, 倏地往後一躺。
他身後,白茫茫的空間門,出現一架沉香木床,他躺在上麵,姿態放鬆,氣息平穩而安定。
溫雪青一喜。
她可真厲害,這也能哄睡。
她感到睡意,趕緊跑到另一處地方,躺了。
但她睡得正舒服呢,頭上感覺有什麼砸下來,“咚”的一聲,她喉嚨發出“咕”的一聲,直接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溫雪青睜開眼睛,周身已不是那片白茫茫,身體還在元武殿。
天色半亮,她沒睡夠,發懵地揉揉腦袋,定睛往身邊一瞧,謔,是魔尊的銀色麵具。
她剛剛就是被這玩意砸到的。
再看殷不惑,他那張漂亮的臉上,睡容沉靜,他斜斜靠著身下寬椅,一手自然垂落,儼然是他自己扯下麵具,砸她的。
虧她昨天還麵具時,殷不惑還那麼盯著她。
麵具本就不是她摘的。
士可殺不可辱,魚可鹹不可汙!
這回,溫雪青根本不敢碰麵具,耐心等到殷不惑睜眼,立刻道:“陛下,您瞧這麵具,不是我摘的。”
殷不惑掀起眼皮子盯她。
他自然知道。
自己這些年收性不少,但誰膽敢在他卸防休憩時,靠近他,摘走他的麵具,他絕對不會一無所覺。
隻是,他望著不遠處的人。
溫雪青低頭,她雙手放在身前,一雙圓眼盯著地麵,眨了又眨,沒等到他的回應,她抬起眼,鼓著臉頰,偷偷觀察他。
小鬆鼠沒犯錯,流露出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小得意。
殷不惑輕輕摩挲手指。
不一會兒,他道:“麵具,拿過來。”
溫雪青雙手捧著麵具,小步蹭到殷不惑身邊,虔誠地遞出去,隻求殷不惑大人大量,快把她放回去睡覺吧。
殷不惑沒接。
他抬起手,兩個白皙的手指,又捏住她的臉頰,往外輕輕一扯。
溫雪青:“……”
...
這一日,一如既往。
等眾魔到達元武殿,就發現,溫侍筆又是第一個抵達的,正伴在陛下身邊。
張侍從很佩服溫雪青:“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勤奮上進,當真是吾輩榜樣!”
溫雪青欲言又止。
勤奮?上進?真榮幸啊,她這輩子居然能碰瓷到這些詞。
而對溫雪青的行為,其餘侍從看在眼底,記在心裡。
尤其是何侍從。
之前,他故意在議事時,提起溫雪青,想讓她出醜,哪知她竟提出大家都不敢提的“不治”,一時,他都對她有點改觀。
但一點改觀並不夠,他還是覺得這人懶散至極,隻會躲事,憑什麼出入元武殿。
現在,何侍從的認知崩塌了,溫雪青竟變得比任何人都勤奮!
這樣下去,她遲早先一步入十二宮,成為長老級彆人物,讓魔尊越來越倚賴她。
不行,何侍從不想屈居溫雪青之後。
於是隔日一個大早,他天色剛亮時,就來到東宮外候著,左右無人,沒有誰比他更早了。
其餘人到來時,不由紛紛一驚,道:“何侍從這麼早?”
“何侍從當真勤勉,陛下看在眼裡,必定會記得何侍從的。”
享受周圍人的稱讚,何侍從昂起臉龐。
他要讓魔尊看到自己的努力,不比那個半道而來的溫侍筆差。
看看左右,他確定溫侍筆不在,心情十分愉快。
隻是,一進元武殿,就看他最看不起的溫雪青,站在魔尊身邊。
何侍從:“!”
他雙眼一瞪,在魔尊目光挪過來看,連忙收起表情。
在魔尊麵前不能失儀。
但他想不通,溫雪青是什麼時候進元武殿的,他明明已經這麼早到。
於是隔日,明明不是自己當值的日子,何侍從三更半夜,就到元武殿外等著。
還是比溫雪青慢。
又隔日,何侍從帶著鋪蓋,在東宮外睡覺,這一天,有的侍從也如他前天那般,極早過來。
但最後,他們還是比溫雪青慢。
再過幾天,十二個侍從裡,十一個都卷著鋪蓋,在東宮外睡覺,除了張侍從。
張侍從睡好睡飽,從西宮過來時,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人都傻了:“你們,這……這是乾什麼?”
柳侍從抱著被子,收進儲物袋,一邊摸著腦袋說:“我這不是看大家都早來了嘛。”
也有人:“對啊,大家都早來,你不早來,還睡得這麼死,你不怕被踢出九明宮啊?”
張侍從恍恍惚惚。
等十二侍從進了東宮,卻發現,溫侍筆也在。
張侍從很不想這麼早起,可連溫侍筆都一改往日的習慣,變得這麼早,自己如果有點心,就不能落後眾人。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溫雪青抱著一遝文書,從他麵前飄過去。
張侍從叫住她:“溫侍筆?”
她回頭:“嗯?”
張侍從:“以後你過來東宮的時候,順便叫上我吧,我不能老是最後一個抵達,要做點態度給魔尊看。”
溫雪青:“?”
張侍從看她一臉茫然,將眾人如今在東宮外睡覺的事,如實告訴她。
溫雪青難以置信:“啊?有好覺不睡,非要到外麵吹冷風,你們這兒,”她手指點點大腦,“沒事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侍從茫然:“可是,你不是也很早到……”
說到這,溫雪青就不服了。
她那是自願嗎?她是被迫的啊!
殷不惑真不是人啊,每天就子時睡到卯時,三個時辰,雷打不動。
但是她睡不夠,子時睡卯時起,閻王誇她好身體,她距離神智不清,也就差一毫厘,每天內心都在問候殷不惑。
結果,這些人竟還爭相要早起,乾嘛,卷起來有意思嗎?
溫雪青鄭重歎口氣,對張侍從說:“你彆學我,這很不好,而且魔尊陛下也根本、一點、完全都沒留意到你們早到。”
“何況,這種早到有什麼意義?就在東宮外閒聊是吧?”
張侍從:“竟是這樣嗎?”
溫雪青點頭:“我呢,是沒辦法,等過了這陣子就好。”
等什麼時候卸下助眠師身份,她一定躲到沒人的角落,睡個夠。
張侍從被安慰到了,決定不隨大流,不在東宮外打地鋪。
他也勸幾句其他人,但眾人還是覺得,這麼做能安心就好,哪怕自己累得慌。
總有一天,魔尊陛下會把他們看在眼裡的!
而何侍從已徹底被溫雪青影響。
他始終比不過溫雪青,不由好奇,她為什麼能這麼早,怎麼像住在東宮呢!
等等,何侍從好像知道什麼。
他去問張侍從:“你以前不是和溫侍筆一同出入嗎,現在怎麼沒有了?”
張侍從:“她初來乍到,作為前輩,我照顧一下她也尋常,如今她對熟悉了九明宮,就沒一起走了。”
何侍從又說:“也就是這段時間門,你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回來?”
張侍從回:“呃,是吧。”
何侍從確定了,溫雪青根本沒回來。
他一開始沒往這個可能想,是覺得絕對不可能。
眾所周知,九明宮建成的百年時間門裡,夜晚的東宮,除了魔尊,不能有任何人。
魔尊下令,夜裡進入戌時之前,眾人必須離開東宮。
以前,有些人沒留意,在東宮沒回去,第二日早晨,全都死了。
可現在何侍從覺得,溫雪青比他還要早的緣故,就是留宿東宮。
簡直就是舞弊!
既然溫雪青能留在東宮,何侍從想,他也可以,該是規定更改了,按魔尊的脾性,就算改了這小小規定,也不會直接告訴旁人。
他終於找到和溫雪青對抗的辦法,他也要留在東宮!
何侍從難掩激動。
於是這一日,眾人都走了,何侍從假裝文書沒整理完,還沒走。
過了戌時,何侍從站在延思殿,遙望元武殿,搖頭歎息:“果然,這麼晚留在東宮,也不會出什麼事。”
他安心地等待第二日早晨。
但他沒等到。
...
子時。
溫雪青眼一閉一睜,又來到那方白茫茫的空間門,這也說明,她終於可以睡了。
最近陪殷不惑處理事務,弄得她都以為,自己也是魔尊,在為魔界燃燒自我。
但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