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他睜開眼起,她從未在他麵前遮掩過。
不必上前細觀,孫臏都能覺察秦君漫出來的掘到寶物的欣然。
桑冉按捺不住卷起袖子,似要將秦昭抓回來好好修理一頓——外麵的世界吃人不吐骨頭,傻昭的一切都太簡單。
“桑冉,推我過去吧,但願昭還沒把自己賣個乾淨。”
“孫臏,回去好好敲她腦袋!”
故作恭賀地說著好話,秦昭驚恐著抖了抖。
還知道害怕——
孫臏心裡稍鬆,看來不算太傻,昭還有救。
“敢問幾位先生是?”
秦國國君拱手便問,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搜羅人才的機會。
“鬼穀兵家,孫臏,見過秦國國君。”
既然昭如此偏愛秦國,孫臏不介意,與她約定的五年裡,作為複仇前的調劑,在此地稍微練練手也不是不行。
畢竟昭應了招賢令,隻要她不願今夜離秦,有些東西避無可避。
“墨家,桑冉,見過秦國國君。”
聽見桑冉此時說開身份,孫臏稍微有些意外,呼吸間便明了,他在與他打配合。
秦國國君的眼神已經趨於狂熱,他正要開口,孫臏立即表明來意。
“請國君見諒,臏殘缺之軀,暫無功名之心。臏隻善領軍,不會治國。此番上前,隻為接昭。”
“先、先生……”
“冉亦是如此,唯有梓藝能拿出手,不是國君尋覓之賢良。昭,回去了。”
“桑冉……”
孫臏向秦君在獻一禮,拉過秦昭,任由桑冉推著離開招賢館。
他閉上眼,一遍遍回憶、確認秦君的神色。
餌已下。
待魚咬勾。
*
一路無話。
秦昭在低氣壓包圍下,趕在窒息前回到了住處。
她被牽進孫臏與桑冉的房間。房門關上的時候,她被驚了一跳。
“我不會說話,你來說。”
桑冉插著手,靠在門上,將去路堵死。
凝重的三堂會審架勢讓秦昭寧可再去麵對諸國士子,即使他們會拔劍。
先生不會對她拔劍,但會把她碾成齏粉。
“先生和冉,我錯了,我不該衝動腦子一熱就——”
“昭,我們對你而言,是什麼呢?”
秦昭愣住了。
孫臏沒有指責說教,他隻問了她一個問題,就把她擊倒了。
“是朋友,是親人……”
但她做的事,卻不夠朋友,不夠親人。
有些過於想當然,並沒有特彆問過他們願不願意。
秦昭突然有些惶恐。
不論是孫臏還是桑冉,沒有未來導向,他們或許對秦國都沒有那麼強烈的歸屬感。
就連她自己若不是衝動趕鴨子上架,都不可能投身秦國的強國行列裡。
人雖在秦國,心還未歸秦。
“昭,今日表現,令臏驚喜。”
“?”
她抬頭,看見孫臏讚賞的笑。
秦昭突然懵圈。
“臏曾說過,昭是要去往天上的鳥,不能隻囿於小小庭院……今日得見昭展翅欲飛之貌,臏心甚慰。”
“先生……”
心臟怦然。
勇氣與力量似在身上生根發芽。
“昭心中有山嶽,臏與冉既為你親友,隻會助你去往更高遠之地。不必憂慮,再勇敢肆意些,剩下的交予我。”
“彆那副傻樣,沒眼看——我跟你一起走,沒我你丟外麵了誰給我畫圖?”
秦昭曾笑語,秦掃六合為她心願,桑冉應許會助她圓夢;
她也曾發誓要讓先生見到秦國強盛,讓他能見到複仇希望,孫臏亦應了她才隨之入秦。
很多東西不需要詢問求答。
親友,是相互扶持成就的。
“可我們走了,先生一人如何生活?”
“昭毋掛念,臏自有去處。”
孫臏抬眼,安靜地看著他要放飛的鳥兒。
“昭若記掛,便早些平安回來。”
*
秦昭和桑冉去招賢館取國府令考察秦國國情時,孫臏沒有去送他們。
他獨自呆在房間裡,聽著外麵一茬又一茬士子們離開櫟陽。
等待是件漫長的,會消磨人心的事。
但孫臏不在意,人生巨變的那刻起,他就習慣了等待和忍耐。
小雀停在孫臏肩上,嘰喳兩聲。
他單指摸摸它,至少還不算孑然一身。
“孫臏孫先生可是在此入住?我等奉上將軍之令,邀先生前往將軍府一敘。”
“勞煩諸位。”
等到孫臏踏入上將軍府,小雀先飛了出去。
他驅使輪椅去追,不料它撞上一位稚子,落在它手心。
“先生可是君父的客?我叫贏駟,這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