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盼我點好。”陳景澤臉一黑。
“哈。”
連漪笑了笑,伸了個懶腰,“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性格,不思進取、好吃懶做、廢物紈絝,我爸真要給我個公司管,今天接手,明天我就能讓它倒了。”
“知女莫若父,你彆擱這陰謀論了。”
陳景澤沉默了一瞬,旋即嗬笑道:“不信。”
連漪頓了頓,瞥他一眼,嗤笑道:“愛信不信。”
“那次我們被綁架……”他想證明自己說的不是沒道理,但話剛開了個頭,就對上連漪似笑非笑的眼神,清楚她這個眼神意味著什麼,便沒再說下去。
兩人之間沉默了有一會兒。
陳景澤還是忍不住道:“連漪,有時候我真看不懂你到底想做什麼。”
“連家就你一個孩子,彆說隻有你一個,就算還有兄弟姐妹,你想爭就爭,憑什麼不爭?我真不信你一點野心沒有。”
外界很少人知道他和連漪是朋友,甚至還有人以為他倆之間多不對付。
就算有知道的,也都隻當他們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但陳景澤很清楚,他能信任連漪到什麼程度。
是小時候偷偷抱著零花錢去流浪動物保護協會捐獻,將協會送的錦旗如獲至寶藏在保險箱裡,都能被連漪知道的程度。
所以這些話,換做彆人,他不會說,沒必要管彆人死活,更沒必要和人推心置腹。
但她是連漪,所以不同。
“我爭了啊。”連漪笑道:“所以這次聯姻不就被我攪黃了嗎,放心,你也說了連家就我一個孩子,我這就是典型的有恃無恐。”
見她這副態度,陳景澤有點煩的乾脆將玻璃瓶裡的橙汁汽水一口氣喝光。
他的手機忽然響起提示音。
陳景澤拿出手機點開,隨後神情饒有興趣地點了幾下屏幕,便聚精會神地看著手機屏幕沒再說話。
連成盤送上桌的燒烤都沒引起他注意,連漪習慣把串上的肉和菜用筷子劃拉下來一塊兒吃,陳景澤總是對此表示嫌棄。
擼串不捏著簽子咬下來吃,多沒靈魂。
但今天她把所有烤串都劃拉完,也沒見陳景澤嚷嚷靈魂。
“陳景澤,警告你啊,彆當我麵在大街上看片,不想和你一起社死。”連漪夾起一筷子裹著孜然辣椒麵的羊肉送進嘴裡。
陳景澤原本明亮的眼眸聞言登時睜大,旋即黑著臉道:“連小漪,你說話能不能有點素質。”
“哦。”
連漪咽下肉,道:“那你看什麼呢,看得這麼入迷。”
“你們打架的酒吧那老板是我認識的人,剛讓他把今晚這事發生時的監控發過來。”陳景澤把手機一轉,朝她晃了晃。
屏幕上畫麵色調比較暗,但還是能夠比較清晰地看見當時畫麵。
陳景澤驚訝道:“我還以為是有人仗義相助,沒想到就你朋友一個人上陣,她這身手真不賴啊!”
“誒,她什麼來頭?”
“沒來頭,孤兒,就一窮學生。”連漪臉不紅心不跳道。
陳景澤哦了一聲,他要走這份監控也是在酒吧那邊表個態,倒是沒想到真能看見這麼有意思的一場打戲。
女孩出招乾淨利落,雖然體型和體力都不占優勢,但很擅長擊打人體弱點。
基本每次出手都目的明確,在那種光線刺眼和昏暗並存的環境裡,每一次動手都能讓對方一定程度失去行動力。
“彆的事情上我從沒羨慕過你,就是你交朋友這一點。”陳景澤俊朗麵容竟真露出豔羨神色,“比如我,比如這女生,都有過人之處。”
“……”
連漪冷笑一聲,“你可真好意思給自己臉上貼金。”
但轉念想了想,她變臉速度極快地換上一副甜美笑容。
“陳景澤,你很欣賞她?”
“姑奶奶,我求您說話正常點,想坑我直說,我自己會跳進坑裡,不用走流程了。”陳景澤不吃她這套,低頭正要伸手時,嘴角抽了抽。
“連漪,你又把我那份烤串毀了是吧?!”
最後陳景澤還是拆開一雙一次性筷子,臭著臉在盤裡故意扒拉。
“彆生氣啊,大不了下次我請你吃飯。”連漪敷衍地安慰一句,隨後往前湊了湊,“剛才問你的問題還沒回答我呢,你很欣賞她嗎?”
“……我和她又不熟,有什麼好欣賞的。”
陳景澤無語地往後一仰,嫌棄道:“你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乾什麼,一嘴的油。”
“印象還行吧,畢竟心理素質差點的都做不了你朋友,長得不錯,能打,你要能認識這麼個朋友,我倒是挺放心。”
連漪好奇道:“為什麼?”
“嗬,省得你下回再來禾城被人套了麻袋,我來不及救你。”
她嘴角彎著,卻目露凶光地盯著陳景澤,嘴裡雞脆骨咬得吱吱作響。
“……行了,你想說什麼?”陳景澤端正表情,桌底下的長腿一伸,反應敏捷躲過一記輕踹。
“她最近打算開個公司,禾城這邊,你也算有點用,幫我看著點唄。”連漪道。
陳景澤夾菜的動作一頓,微微皺眉,他仔細看了眼連漪的表情,這番變化一瞬便恢複正常。
“我看她和你年紀差不多,不是我看輕,你知道自己是什麼出身,也知道總會有人接近我們的心思不單純。”他停頓了一下,道:“多的我不問,你隻要告訴我,她值不值得你信任就行。”
連漪笑了笑,“不值得信任,我特地交代你幫忙照看做什麼?”
“哦。”陳景澤沒再在這個問題上多問,轉而問起其他,“那她打算做什麼?現在十個創業九個涼,還有一個要跑路,真不怕賠本嗎。”
“這不還有我兜著嘛,再說了,她厲害得要命,人又聰明,做事十拿九穩,高瞻遠矚的,嘖,我都羨慕。”
連漪眼都不眨地說了一串,咬著吸管喝了口汽水。
“……”
陳景澤險些拿不穩手裡的筷子,銳利眼眸微微睜大,仿佛看外星人一樣來回仔細將連漪看了個遍。
他索性把筷子一撂下,微黑麵龐隨著嘴角咧起的弧度出現冷笑。
“可以啊,連小漪,我還真是頭一回聽到你一點陰陽怪氣沒有的這麼去誇一個人。”
“她就這麼好?”
“得,我看警局那邊口供也錄得差不多了吧,要不把她叫過來一塊兒吃宵夜?”
連漪眨巴眨巴眼,想說其實也不用,畢竟她吃了,小號一樣能得到精神上的滿足,但晚上鬨騰這麼久,小號還沒吃飯呢。
轉念一想,過來吃點到時候再一起回家,也方便。
於是點點頭,“好啊,正好讓她和你說說公司初期的經營方向,其實也不用你多上心,主要幫忙鎮個場子就行,省得來些亂七八糟的人搞事。”
“……你這什麼表情。”
陳景澤都快被她這句理所當然的話給氣笑了。
他個子高,常年到處玩攀岩海釣的,衝鋒衣下的身材有著不誇張卻蘊含爆發力的肌肉線條。
整個人看起來盤順條靚,坐在這老舊燒烤小店的塑料椅和矮方桌前已經放不開手腳了。
這會兒微微弓著腰,頭也低了下去些許,鴨舌帽在他臉上投落一道陰影,看起來莫名委屈的很。
“連小漪。”陳景澤低哼一聲,“這地方我什麼時候帶彆人來過,你也沒有吧,這是我們的秘密基地,你就這麼隨隨便便讓彆人來?”
連漪呆住,伸手抓了抓頭發,她注意到周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暗戳戳關注起這邊的八卦視線。
心裡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陳景澤這個傻缺——
但轉念一想,又有點心虛。
十二歲那年她被陳爺爺邀請過來參加他的七十大壽,然後就在壽宴上,受到牽連地被一夥人同陳景澤打包綁走。
這是夥流竄多地作案的人販子,野路子的出身讓他們無比膽大,敢為了一筆錢鋌而走險地綁走兩個半大孩子。
原本出錢讓他們做這事的人要求他們營造出拐賣不成便毀屍滅跡的假象。
好在這夥人貪財過度,見兩個小孩長得過分漂亮,便動了歪心思,想要將他們賣到國外去。
連漪就不說了,陳景澤自從和她第一次見麵被欺負成那樣,就開始努力鍛煉,家裡也特地安排了關於反綁架的各種教學。
在連漪的指揮下,兩人最終有驚無險地逃了出來。
給陳家打了通電話後,他們都餓壞了,於是就在這家離人販子臨時窩點隔了一條街的燒烤小店坐下,點了一堆肉。
看著難掩後怕和驚懼的小孩,連漪難得善心大發,安慰了他一句。
“彆害怕了,這裡有吃有喝,待會兒你爺爺還會來接你,能有什麼地方比這更安全?你就當這是秘密基地,待在這裡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是我們的秘密基地。”那會兒個頭還沒她高,因為不肯吃加了藥的食物而被打了兩三個巴掌,臉高高腫起的小男孩認真糾正她。
“……”
連漪輕咳一聲,微圓眼眸彎彎,笑得極甜,“你想什麼呢,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最愛拿著簽子直接吃烤串嗎,剩下這些我又吃不完。”
“讓她來,這些剩的打包,我和她帶回去吃。”
“秘密基地!”連漪月牙般的笑眼映著昏黃燈光,“我怎麼可能忘記,對了,再重新點點烤串吧,你要吃什麼?”
陳景澤耷下眼,勉強接受她的解釋,隻是心裡剛才悶悶的那股勁還過不去。
“吃你朋友來了再為她點了剩下的吧。”
-
最後,陳景澤還是沒吃上孟洱過來以後再點的烤串。
白恬那小姑娘經過這一晚上的驚嚇,仍然心有餘悸,儘管很懂事地再三表示自己沒關係。
但她還是把小姑娘帶回福利院,沒告訴院裡的人今晚發生了什麼,隻說明天會去醫院給老院長把費用交上。
等陳景澤結了賬,兩人坐上跑車。
連漪看著他一副酷酷拽拽的樣子,靠在車座靠背上,任由鴨舌帽耷下遮住大半張臉順帶影響視線,有點不耐煩地拍了下他手臂。
“行了啊,再裝下去就矯情了。”
車裡沒亮燈,隻憑著從窗外隱約照進來的燈光,青年線條銳利的臉龐竟有些模糊,看不清神情。
半晌過後,他才抬手把鴨舌帽往上一頂,露出平日裡有些欠揍又不羈的表情。
“就知道你隻有這點耐心。”
陳景澤嗓音低沉,“聽說你卡都被停了,難道也是住你朋友那兒?我幫你開個房間吧,或者是跟我回老宅住,反正爺爺他比我還樂意見到你。”
“拉倒吧。”
連漪笑了笑,這才覺得氛圍對勁起來,“你不心疼他老人家,我還知道彆打擾老爺子休息呢,我把地址發你,導航過去就是了。”
陳景澤點開她發過來的位置,操作幾下開啟導航。
一路上,他變得沉默了不少,連漪吃了東西有些犯困,在跑車轟鳴聲裡照樣昏昏欲睡。
“連漪,你這朋友開的公司,需要投資嗎?”他忽然說道。
連漪快要睡著被這句話驚得清醒了些,目光看起來還是有些失神,“不用,前期資金還算充足,後麵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接受投資。”
“你倒是上心得很,了如指掌。”他像是笑了一聲。
連漪嘟囔道:“那當然,我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要不說陳景澤開車技術好呢,她是真的困啊——
“嗬。”
陳景澤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帽簷下的眼睛明亮,隻在路燈、樹梢的陰影一次次滑過時暗了暗。
他還真沒想到自己有這麼一天,會因為自己朋友有了心裡分量比他更重的朋友而感到不爽。
但連漪這人吧,說她沒心沒肺也不對。
還真沒法兒和她計較這些。
陳景澤打著方向盤右轉,駛入城中村的街道,車速隨之放慢。
“明天我會讓人聯係你朋友敲定投資入股的事,以我的名義,占點股份,也省得我還要浪費時間盯著。”
連漪嗯了聲,直到車子停下,她解開安全帶朝陳景澤揮揮手,打開車門直接下了車。
陳景澤跟著下車,走在她身後,一直到把連漪送到出租屋門口。
從上樓時他就一直不自覺地皺著眉,直到連漪掏出鑰匙打開門,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這種鎖,幾秒鐘我就能打開。”
“放心——”
連漪打了個哈欠,甩甩微卷長發試圖讓自己清醒點,“裡麵有安全鎖呢,還有阻門器。”
陳景澤還是有些不讚同,他看著困得直點頭的連漪,微不可察地歎口氣,“行吧,明天再來找你。”
“嗯……嗯……”
“對了。”
臨要關門前,他轉身要走的腳步一頓,背對著連漪,語氣有些遲疑道:“薑昱這一年來一直沒和你聯係?”
薑昱?
連漪腦海裡浮現一個溫柔含笑的麵容,有些疑惑地隨口道:“沒啊。”
“哦。”
“你鎖門吧,等你鎖門了我再走。”
陳景澤抬手將鴨舌帽往下壓了壓,可惜沒能遮住他不自覺微微上翹的嘴角。
連漪把門直接關上,趁著意識還未完全模糊前完成洗漱的一套流程,終於能陷入滿是孟洱身上清冷香氣的軟乎乎被窩裡。
快要睡著之際,莫名其妙想起陳景澤提到的那個人。
是啊,他要不說,她都快忘了自己那病弱驕矜的竹馬了。
這麼長時間沒聯係,難道是病死了?
連漪勉強記下明天要是想起來,就給竹馬打個電話關心關心。
說起來今天陳景澤怎麼一直帶著帽子,表現也怪怪的。
算了,犯困的大腦cpu禁不起運轉,她索性什麼都不想,隨後美美地抱著柔軟被子倒頭就睡。
-
“孟洱姐姐。”
福利院沒有單人間,十二歲以上的孩子會被安排住進四人間。
小小房間裡,放著兩張上下床。
孟洱睡在木板床上,沒有絲毫的不適應,隨著白恬輕輕的一聲試探叫聲,她低聲應了對方。
“孟洱姐姐,謝謝你。”女孩的聲音稚嫩,還帶著她這個年紀的天真爛漫。
“這次期末考的排名考進年級排名前列,道謝會更有誠意。”孟洱淡聲道。
女孩在黑夜裡的大眼睛亮亮的,眨啊眨,用力地嗯了一聲。
“睡吧。”她的語氣依舊冷冷淡淡。
明天的太陽還會升起,一切都還充滿希望,含苞待放的花朵依舊能夠吸收養分隨時綻放。
“嗡 。”
放在床邊鐵架的置物袋裡,手機突然輕振了下。
孟洱頓了頓,還是伸手去將它拿了過來。
【明天的課,需要延後嗎?】
【這些視頻我已經處理了,不算太難的技術,但因為涉及到一些企業核心……】
【教學可能會有些困難,所以這個,可以當做酬勞的一部分。】
發來消息的人是徐嶧桐,忽略掉他第二段消息裡一大段看了讓人目眩的各種專業術語和一些代碼,孟洱看到他發來的截圖。
是今晚酒吧裡有些人錄下的視頻,儘管畫麵大多數都是她與連漪以側臉或背對出現在畫麵裡。
但認識的人,自然不難認出她們。
這一點其實連漪無所謂,孟洱自然也無所謂。
連氏的公關部在處理這類事情上,有著相當豐富的經驗。
微訝過後,孟洱還是禮貌性地回了一句謝謝,並表示明天的課不用延期,將手機所有消息提醒關掉,隨後精準扔進置物袋裡。
做完這些事,便閉眼沉沉睡去。
【好的。】
【小貓點頭.jpg】
麵積極大、挑高近五米的空蕩房間裡,沒有一件家具,地板上擺著數台主機與屏幕。
徐嶧桐坐在這些機器之中,被各色屏幕映出的燈光包圍。
乖順耷拉著的黑發下碧綠眼瞳被照得幽幽,卻有著不符合他長相氣質的茫然和一絲無措。
他擔心孟洱不清楚自己不善與人溝通的情況具體怎麼樣,會在之後的教學感到厭煩,所以在看到學校論壇裡出現一些提及孟洱的討論帖時。
看到那些不太友善的文字,讓徐嶧桐下意識想為她清理掉這些東西,以此作為彌補。
至少,這也許能讓對方多一些耐心?
但現在——
徐嶧桐垂下眼,看著許久都沒有新消息出現的對話框。
是不是他,又做了自以為是的冒犯了對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