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被拘著也挺好,她的退休計劃裡,陳景澤是最不穩定的那個因素,雖然平時表現看起來總是不著調,但倔起來跟頭牛似的。
連漪清楚,自己那幫狐朋狗友說是仗義,但關鍵時刻真不頂事,這也是她放心和他們廝混的緣故。
到了真千金回歸的日子,他們頂多就起個反派炮灰工具人的作用,陪著自己囂張幾波,然後再被吊著打臉,最後灰溜溜被家裡禁足一段時間。
到老了都得吃家裡喝家裡的,創業還不如敗家的一群人,哪來什麼話語權。
可陳景澤不同,他是陳家唯一的繼承人,就算爛透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這些年他和她算是狼狽為奸的最佳拍檔,連漪很了解他的性格,護短,又的確有這個能力去護短。
真要到那個時候,連漪不是沒擔心過陳景澤能搬著陳家過來給她撐場子。
兩人漸漸地沉默著吃東西。
忽然,連漪道:“以後多注意點,彆真犧牲了,省得讓我每年還得來禾城一趟給你上香。”
“連小漪,你能說點好的嗎?”
陳景澤拿勺的手一個不穩,快被氣笑了,“放心吧,禍害遺千年,像我這樣的,活個長命百歲差不多。再說了,現在都什麼年代,哪來那麼多危險?”
“嗯。”
連漪倒是不否認他這句話。
當年他上一代親人留下的人脈,可以讓他做成這件事,但他們也不會真讓陳家這唯一的血脈出事,於情於理,陳景澤頂多待個幾年,就得回來接管家族產業,當他的陳總了。
“記得飛黃騰達了多提攜提攜我啊。”連漪等著他把燙好的肉倒在碟子上,慢條斯理地伸筷子去夾。
陳景澤好笑道:“那您說這話可太客氣了,到時候您是誰啊,連氏掌權人,我還有沒有資格這樣伺候您用餐都是一回事了。”
“這倒也是。”連漪認同點頭。
他失笑搖搖頭,繼續乾著伺候這位祖宗吃飯的活。
吃飽喝足,連漪有些懶倦地靠著座椅,眼眸微眯,一副神情懶散得好似沒骨頭的樣子。
這種時刻確實叫人放鬆,一個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朋友,一頓煙火氣的飯,沒什麼虛與委蛇,不用看著刻意擺出的嘴臉而感到厭煩。
她對陳景澤的決定不作任何評價,是因為了解也是因為信任。
正如對方可以因為她一句話,不問對錯便動手的信任和了解一樣。
“這事,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陳景澤結完賬回來,拿起鴨舌帽的動作一頓,忽然對連漪說了這麼一句話。
“哦……”連漪懶洋洋地應了聲。
隨後抬眸見對方神色認真,她笑了起來,眼眸微彎,語氣不著調道:“景澤哥哥這麼說,陳爺爺知道了不會生氣吧~”
“……”
陳景澤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隨之微勾,笑罵道:“去你的吧。”
他放鬆下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就算我不能及時收到你的消息,但你要真遇到什麼事,彆像今天這樣讓我最後一個知道,除非你真沒把我當朋友。”
陳景澤敲敲桌子,見連漪施恩般抬眸看了過來,他的笑容朝氣得有些輕狂。
“爬,老子也爬過來給你撐腰。”
炭爐裡的火炭已經熄滅,鍋底隻剩一層有些發糊的粥水,小店裡進來幾個新客,不時好奇地看向他們這裡。
連漪稍微偏了偏臉,舉手搓搓臉。
然後伸直了腿就往他小腿上踹,被陳景澤靈活躲開了。
“少在這占便宜。”
…
…
坐在飛回雲海市的飛機中,得知她回歸的一幫狐朋狗友立馬在群裡叫嚷著要搞個派對。
雖然連漪隻短暫地離開了兩天,但一幫損友紛紛表示,沒有她所在的雲海,簡直是度日如年。
並嚴肅表示,這個提議絕對是大家發自內心對她的思念,絕不是想聽她這位正主詳細說說這事的前後經過。
其中以當時發了視頻的十幾人最為活躍。
連漪當時怎麼不找彆人做這個事,就找他們?還不是他們靠譜!
要說影響也不是沒有,短短半天時間裡,不論是景雲方麵找關係,還是一些景雲校友自發想為母校做點事,最後都找上他們的父母,話裡話外就是讓他們把視頻刪了。
最好是可以澄清一下,這事已經解決了,結果是大家喜聞樂見的,不要再搞陰謀論了。
但這幫富一代都是什麼人,又不繼承家業又胸無大誌的,大多在家還都是被父母長輩無奈慣著的老小。
一句他/她都不刪,憑什麼讓我第一個刪,不乾!
那能怎麼辦?打又不至於,罵也好像自家小孩沒做錯事,你們這些做大人的,自己沒把事情處理好,總不能來怪我家小孩吧。
年輕人做事毛糙,胡鬨了點,我們這做大人的也沒辦法啊。
這麼些年頭一回搞事情沒被家大人訓斥的一幫人,頓時興奮得跟大馬猴似的,在群裡一個勁上躥下跳。
連漪反手就是一個屏蔽。
她還記掛著要在雲海搞一個玻璃花房,隻是在家裡弄,不夠彰顯揮霍奢侈本色。
連漪閉著眼琢磨,思考要在市中心哪個地段拿塊地來折騰。
直到飛機落地,連漪心裡已經有了幾個目標。
經由空姐在前邊帶路,從vip通道走出,連漪看到了來接自己的司機,她去的時候兩手空空,來的時候自然不可能帶著東西。
沒理會司機的禮貌問候,連漪越過他徑直往出走。
自家車子那標誌性的車牌還是很好辨認的,司機小跑著趕到車邊為她打開車門,連漪正要坐進車裡,微微一低頭,忽然頓住。
“你怎麼在這?”她起初有些訝然。
車門一開,就看見裡頭坐著個清雋俊美的少年,要不是知道司機是個自己人,而對方又是謝泠,她都差點以為是狐朋狗友們給自己安排的‘驚喜’。
這種事,他們也不是沒做過。
但眯著眼稍加思索,很快便反應過來。
連漪隻是頓了頓,隨後神態自然地坐進車裡,無視了在自己理直氣壯坐到中間後,謝泠那明顯下意識往旁邊挪移的動作。
“昨天我爸已經進行了手術,手術很成功。”
謝泠看似沒頭沒尾地回答她這句話,隨後清冷嗓音再度響起,“原本手術排期要等到下周,但醫院那邊忽然決定提前。”
“下午放學後,你的司機到學校告訴我,讓我過來接機。”
他話裡的意思不難理解,至少連漪聽明白了。
“哦。”連漪看見他的冷淡表情,笑了笑,“原來是被逼的啊,我還以為你是自己主動想要來的呢,下次就不能騙騙我嗎。”
或許謝泠會認為這是她的要求,但連漪清楚,這不過是連德成的陽謀罷了。
富家千金愛上窮小子、富家少爺愛上灰姑娘,這兩種情況一向是豪門大家長心裡最忌諱的,棒打鴛鴦肯定是有,隻不過大家手段都有所不同。
砸錢扔支票這種操作,太低級,而且效率低,既有損自己的形象,又容易讓對方愈發貪婪。
看來還真是把她當初在飯桌上說的話,當真了一大半。
要怎麼拆散這種愛情呢?很簡單,隻需要讓兩個人清楚認識到彼此的差距,打破愛情裡的美好幻想,強行讓小情侶麵對現實就可以了。
這種校園裡的感情就更好拆散了,相信在連德成心裡,連漪看上的不過是謝泠的臉,還有他諸多優秀閃光點的加成。
但連漪向來性情驕縱,而這樣的一個少年,他有自尊,也很驕傲。
隻需要強行讓他麵對另一個階層的生活,自尊就會變成自卑,驕傲會被刺痛,猜忌、爭執、冷戰自然而然會在兩人之間滋生。
甚至都不需要連德成多加關注,他們就會成為一對怨偶。
連漪原本對於自己被催促趕回雲海這事,多少還有些不爽,沒想到連德成就給她送來這麼一個助攻。
既然這樣,待會兒就不開口要那塊價值六個億的地了吧。
連漪知恩圖報地想著。
“連漪,謝謝你。”
不管心裡多彆扭,謝泠還是真心實意對她表達了自己的感謝,儘管他也清楚,連漪不在乎自己的謝意。
“這麼客氣。”
連漪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看來自己還得再加把勁,真不愧是能加入真千金魚塘的男主備選,道德觀念就是強。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但,你支付的費用,我以後會還給你的。”謝泠抿抿嘴,認真道。
“這話在你爸做手術前為什麼不說呢。”
連漪感到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笑意微嘲道:“謝泠,你是覺得自己很聰明,還是覺得我很好糊弄?”
駕駛著車子的司機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道路,好像對後邊正在發生的對話一無所知般。
謝泠蹙了蹙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連漪雙手托在胸前,嗬笑道:“你之前不說,由著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是因為你知道,我隻要一句話,就能讓這手術做不成。”
“所以現在是手術做好了,你說話就能硬氣了嗎。”
謝泠一時間啞口無言。
他無法否認,自己的確抱有這種想法。
不論連漪是否抱著玩玩的心態,謝泠始終覺得他們這樣的關係不合適,也不正常。
至少金錢的虧欠,不應該以感情為代價去對標。
連漪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將人態度強硬地拖到自己麵前。
還陷在思緒中的少年顯然有些措手不及,清冷眉眼間浮現愕然,一時間沒能做出其他反應,就這麼愣愣地與她距離近得呼吸都能清楚感知到的對視著。
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使是心中一直對其有所抵觸的謝泠都否認不了這一點。
對上這雙乾淨澄澈的眼眸,謝泠下意識地垂眸,錯開她的視線。
連漪對於他這種反應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我奉勸你乖一點,至少在我玩膩之前,彆在我麵前矯情,知道嗎?”
她的目光落在謝泠有著墨般瞳孔的眼睛上,又漸漸滑落,看著他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一直到被望海校服包裹的身軀。
被這樣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看著,仿佛她的視線經過之處,被火燎過般微微滾燙刺痛。
謝泠臉微紅地試圖往後退,但她用力攥著自己領口的動作過於強勢,絲毫不給他拉開距離的機會。
“連漪,你先放開我。”
他擔心自己要是太過用力,會影響到前麵開車的司機,也擔心會發生磕碰,以至於隻是說這麼一句話,顯得十分弱勢。
連漪不僅不放,還惡劣地故意往前拉了拉,看著他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眼眸微彎。
“謝泠,彆太天真。這點錢我真看不上,就算你現在能拿得出來又怎麼樣,兩倍?十倍?”
她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龐,動作溫柔,很快便被謝泠偏過臉躲開。
“真可憐啊,謝泠,你憑什麼以為我會在意這點錢呢。”
連漪不在意他躲閃的動作,嗓音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隻是聽在謝泠耳中,如同惡魔低語般。
“叔叔好不容易換上一顆健康的腎,還能活很久,你何苦讓他失去這得之不易的幸運呢。人生總是充斥著各種意外的,不是嗎?”
女孩白皙細嫩的手再度扶上他的臉龐,如同情人間的愛撫,溫柔而又繾綣。
謝泠卻如墜冰窖般,臉色蒼白得竟有些脆弱。
連漪鬆開手,垂眸慢慢地為他理順被揪皺的領口,“你看,像這樣子,我們都好好說話,不是很好嘛。”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謝泠吸了口氣,微微閉上眼,“才能放過我。”
他不相信連漪對自己真的有什麼感情。
要說是千金小姐戲耍,何必做到這種程度,想讓他出醜的方式有很多種,隻要能讓父親的病被治好,他都可以毫無怨言地承受。
但謝泠實在不明白,連漪到底想要什麼。
連漪臉上笑容不變,她微微傾身,靠近少年,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
隨後便被對方猛地推開。
好在這輛車足夠寬敞,連漪隻是被安全帶帶著好好的坐回位置,輕撞在靠背上。
她倒不在乎謝泠這個反應激烈,“這次就算了,以後注意點,再這麼沒輕沒重地弄疼我,我會生氣的。”
“……”
謝泠胸膛一陣起伏,臉龐冷白,隻是從臉頰至耳廓的紅意始終難以被忽略,他素來自持冷靜的眼底,此刻浮現出十分複雜的神情。
慌亂、屈辱、還有讓這雙眼睛看起來似乎泛著水意的羞惱。
“這種話……”
謝泠想要說些什麼,又無法說下去的頓住。
他看了一眼前麵的司機,深吸一口氣,最終冷靜下來,冷聲道:“我不同意。”
“好嘛好嘛。”
連漪笑眯眯道:“隻要你乖乖的,這種事情我不逼你呀,以後再說嘛。”
她又不傻,要是把真千金的魚塘搞了,退休怕是就要變成查無此人了。
這種遷就得像是在哄小孩的語氣,隻讓謝泠愈發羞惱,儘管少年垂著眼不說話,但耳廓褪不去的紅意還是暴露了他此刻心底的不平靜。
連漪看著他這副姿態,頗感遺憾地歎口氣。
越是這樣彆扭的高冷模樣,她就越想欺負他啊——
謝同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領悟這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