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他爸病了近兩年，光是檢查和前期洗腎的費用，就已經耗儘家底，到了負債累累的地步，又做不了事。
否則按照謝泠的性格，想來也不會接受去會所兼職的工作，他應該很清楚，會所之所以破格要他去當服務生。
全是看在他那張臉的份上。
謝泠神色微頓，點點頭拿起筷子。
“你再去煮一碗，這個給我吃。”連漪往前傾身，捏著湯鍋把手往自己麵前一拉。
“……行。”
謝泠不和她爭論剛剛問的時候怎麼不說要，或許是因為這段時間門的相處，已經對連漪的性格有所了解，他放下筷子，很乾脆地起身去陽台拿了個湯盆過來，把鍋裡的麵倒進去。
端著鍋又回去重新煮麵。
連漪湊近湯盆聞了聞味道，除了一點不鏽鋼盆的味道，就是掛麵加水和鹽，倒了點調和油的綜合氣味。
她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讓等候在小區外的司機把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
謝泠往鍋裡放了一把掛麵時，聽到家門開了又關的動靜，視線一偏，從陽台與客廳相隔的窗戶，看見連漪提著一袋打包盒走到沙發邊坐下。
等端著再一次煮好的湯麵走出來，連漪看向他，下頜微抬，朝茶幾點了點。
“我讓司機送了點菜過來，打開一起吃吧。”
謝泠身上圍裙都還沒摘下來，見她吩咐完就睜著眼等待的樣子，說不清心裡那聲氣有沒有歎出來，垂著眼把鍋放下，彎腰把打包盒一個一個拆開擺好。
看起來都是些口味清淡的家常菜，有道拆好的蒸雞味道很香，細嫩肉質浸泡在蒸出來的金黃湯汁裡，點綴著幾顆枸杞。
連漪把這道菜特地和謝泠麵前的清炒西藍花掉個位置。
“你多吃點這個，太瘦了，補補。”說完不忘目光對著謝泠的身體掃量了一眼。
連漪在心底嘖嘖稱奇，當初到底是望海哪個人才決定給學生們定製的校服。
純色係的襯衫其實並不算修身，統一碼數定製，沒條件專門改動的隻能儘量選擇合適的尺碼穿。
這件襯衫穿在謝泠身上，肩寬尺寸小了點，腰身尺寸又大了點，但是被他身上那件紅黑色圍裙的腰帶往後係得收攏。
黑發黑眼的清雋冷漠模樣，配上這樣一身，長手長腿地坐在茶幾前小板凳上，隻能委屈地屈著腿腳，垂眸認真將打開的蓋子放到一邊，等吃完再收拾蓋好。
連漪忽然有種點了個會所頭牌伺候自己的錯覺。
頭牌長得好看歸好看，煮東西的手藝卻實在不怎麼樣，她吃了一口寡淡無味的麵，嘴角笑意頓時消失。
夾了幾筷子打包盒裡鼎豐樓的菜肴送入口中，連漪才勉強把有點坨了的麵條咽下去。
她看了一眼專心吃著湯麵，幾乎沒有往打包盒伸筷子的謝泠，眼眸微眯輕笑了聲，“乾嘛不送菜，怕我在裡麵下藥啊。”
“我習慣吃麵不配菜而已。”謝泠平靜道。
連漪哦了聲，“可是我要你吃，不然我就生氣了。”
“……”
謝泠神色未變，夾了一筷子青菜，慢條斯理地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連漪輕哼一聲，她知道謝泠對自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但那又如何，盯上了，扭瓜的時候沒考慮這那的，誰還在意它甜不甜。
“這些菜，也是叔叔阿姨今晚的晚飯。”她放下筷子，沒再吃麵，笑著說了一句。
謝泠頓了頓，雖然沒說話，但看向她的眼神變了變。
“醫院食堂的飯菜還行，但要想有營養，當然還是專門的食譜比較好。”連漪笑道：“放心，送餐的人會和他們說，這是包含在協議內的，不額外花錢。”
“……謝謝。”
謝泠不是不識好歹的性格，他的驕傲與自尊，更不是用在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無謂逞強上。
他知道這句道謝顯得很蒼白無力，但在與連漪視線交錯的一瞬間門，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連漪的眼睛，說不出更多的話。
她的眼睛很漂亮，即使是在光線不夠明亮的環境下，琥珀色瞳孔仍然像寶石一眼剔透生輝，純淨得折射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光澤。
總是有些盛氣淩人氣勢的眉眼間門帶著笑意，卻好像把他心底的想法看穿。
笑他故作矜持的窘迫。
“快吃吧，吃完還得給我補習呢。”連漪欣賞著他俊美的臉龐，心生感慨。
真不愧是男主備選啊，這臉和身材，還有著十八歲時少年的原始乾淨加成，與日後種種經曆洗刷過後的成熟是截然不同的美色。
要不然她儘管是在給自己挖坑，但也樂在其中呢。
十八歲的男高，一旦錯過就不再。
謝泠在這之後仍然很少夾菜。
這些菜肴的味道的確很好，他雖然不重口腹之欲，但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但他更清楚，這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門裡，清水煮麵才是他解決溫飽的食物，而這些菜肴，至少是目前的自己無法常吃的東西。
與其在這之後會有不適應，偶爾懷念起，倒不如從一開始就有所克製。
吃完鍋裡的湯麵後，見連漪絲毫沒有動筷的意思，謝泠將那碗麵和湯鍋一起端起，拿到陽台去。
“這些你收好放冰箱吧，我懶得帶走。”連漪看見他征詢的目光，懶洋洋道。
光線不夠明亮璀璨，窩在沙發裡都莫名有些困了。
謝泠點點頭，把茶幾收拾乾淨，去了陽台洗好鍋，拿來拖把將茶幾邊拖了一遍，才把圍裙解下。
“時間門不早了，我先儘快把你的情況說一下，至於學習計劃，待會兒你拿回去吧，如果有什麼地方看不明白再問我。”
他站在茶幾旁，與連漪相隔著一張茶幾的距離，嗓音清冷微低。
“按照你的基礎，衝刺期末考雖然不太現實，但我會給你劃一下重點，如果這幾天你能針對性花時間門，就算是死記硬背，相信會有作用的。”
連漪仰著臉聽他說話，少年人認真起來的樣子真是賞心悅目。
她忽然微微彎起嘴角，拍拍沙發身邊的空位，“你坐下說唄，這樣我要一直抬著頭看你，脖子好酸。”
沒等謝泠看向板凳，她很快堵住這條路。
“就你這個身高，坐板凳上不嫌擠嗎？搞得好像我多壞似的，趕緊的，彆磨嘰。”
連漪拍拍沙發，笑眯眯的模樣壞極了，仿佛生怕彆人不知道她藏著什麼壞心思似的。
偏偏長相極具優勢，讓這一肚子壞水的表情看起來都沒什麼威脅。
“坐這裡，問問題也方便啊。”連漪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謝泠偏過臉，點了點頭，俯身拿起原本放在桌上的一疊書本，走到沙發前，在這個有限的位置上，與連漪隔著至少三個拳頭的距離坐下。
他幾乎還沒坐穩，連漪已經湊了過來。
“謝泠，你到底是討厭我，還是害羞？為什麼總是一副好像我會吃了你的樣子。”連漪聲音裡的好奇和疑惑半點不似作偽，偏偏半彎的眼眸裡滿是促狹。
隻有垂著眼、睫羽不住上下小幅度扇動的謝泠沒看見。
他本能想要往旁邊挪，但已經坐到最邊上，頓了頓，聲音微沉道：“連漪，你和我說話，不需要靠得這麼近。”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啊。”
“……我不討厭你，也不是害羞。”
“那乾嘛要和我保持距離，你明明就知道的，是在等我主動開口嗎？”
“……”
冗長的沉默過後，謝泠才回神，他明明可以直接起身，至少這樣做能和連漪保持距離。
隻是這個想法剛從腦海裡浮現，就好像被連漪窺探到一般，肩膀微沉，隨之而來的是沙發鬆了下，一陣彈簧聲吱嘎作響。
連漪站起身，雙手搭在他肩頭，逼著謝泠要麼低頭，要麼就隻能與她對視。
女孩微卷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而垂落，在他視線範圍裡過分的輕輕擺動。
即使他的目光已經往一旁偏移，但來自連漪身上似乎是獨有的馥鬱花香，都在強勢地宣示她的存在感。
“連漪……”
“謝泠，彆裝了，你都知道的，不是嗎？”
連漪笑眯眯地打著直球，她才懶得和謝泠這種彆扭性格玩什麼不說出口的情愫，被拒絕是必然的，她又不是真千金。
但依照謝泠的想法，恐怕還抱著拒絕過後，即使她為此生氣，他也仍然會默默記著她的恩情，在合適的機會報答。
所以，連漪不介意用換個方式消磨恩情的同時，為自己找點樂子。
看著少年冷白膚色因為被這種程度的強勢逼迫，就沾染上氣惱的血色，真是漂亮啊。
“……是，我能猜到。”
謝泠墨般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向一側許久，像是慢慢地冷靜下來，他轉過臉，直視著連漪，微微往後仰，卻沒能掙脫連漪搭在他肩頭的手。
“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他頓了頓，道：“但不管怎麼說，我不值得你浪費時間門。”
連漪恍然道：“你怎麼會這麼沒有自信呢，謝泠。”
“還是你其實在口是心非，喜歡聽到我對你表白？”
他冷白臉龐因為這句話，浮現微紅，但還沒帶著羞惱開口，連漪盯著他臉看的眼睛已經彎成小月牙，紅潤嘴唇輕啟。
“因為你長得好看啊，我喜歡長得好看的人，而且你的學習成績也很好，學霸受歡迎不是很正常的嗎？還有……”
連漪歪了歪腦袋，思索道：“而且你很特彆。”
她說到這話時微微一頓，隱約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
但忙著眼下哄騙少年的事，便收了心神接著說道：“那天晚上你在維護那個女生的時候，我想，其實你也很清楚後果。”
“但比起一份薪水不低的兼職能為你家裡困境帶來的幫助，你還是選擇站出來保護她。”
“真的很帥的呀，謝泠。”
“……”
謝泠看向一側，搭在沙發上的手虛握著，抿了抿嘴，冷聲道：“但是很抱歉，我沒辦法回應你的欣賞。”
“你幫助過我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感激，或許這些話不具備說服力，但我會銘記你的幫助，儘我所能地報答你。”
“但報答你的方式，並不包括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連漪看著他。
“因為我不喜歡你，連漪。”謝泠抬眸與她對視，神情無比認真，“我們是同學，也許可以是朋友，但不會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謝謝你的喜歡，但我們不合適。”
連漪鬆開手，站直了身，雙手背在身後，思索道：“可是我不缺同學，也不缺朋友。”
“況且，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不合適呢？”
謝泠眼神冷靜，“我的人生規劃，很長的一段時間門裡，並沒有給戀愛留出位置，可能你說得對，試一試才會知道合適與否，但我沒有多餘的時間門和精力去嘗試。”
他其實有更多冷漠而又現實的話可以告訴連漪。
比如家境，比如還有半年多就結束的高中生涯，比如在這之後注定會分道揚鑣的人生，又或是性格、成績、共同話語。
但看著連漪的眼睛，有些話到了嘴邊，他又默默任由它們消失在唇齒之間門。
連漪歎口氣，頗為苦惱道：“謝老師說得好有道理，可是我不甘心怎麼辦？”
“……”
“要不這樣吧。”她俯下身，想到好點子的眼眸明亮，嘴角上揚，愉悅的心情寫在臉上。
“我追我的，你拒絕你的，如果到了畢業的時候，你還是不喜歡我，那我也心甘情願的放棄。”
連漪皺了皺鼻子，有些不滿道：“雖然我確實不缺朋友，但到了那個時候，如果你還是隻想和我當朋友，我也不介意多你一個咯。”
有些意外並未見到她生氣發作，謝泠看著她孩子氣的表現，眼眸微垂，竟在這種時刻莫名地萌生出些笑意。
他再一次覺得，其實在連漪這樣那樣的表現之下，隻是一個不知道該怎麼與人正常交流，隻能通過頑劣的方式來引起彆人注意的小孩子。
與她平時的驕縱強勢截然不同，透過故作聲張的表麵看去，總顯得有些稚氣。
謝泠頓了頓，抬眼看她，很認真地說道：“好。”
真不愧是男主備選，這麼守男德。
連漪笑彎了眼眸，當朋友就當朋友，她多得是狐朋狗友一頓助攻，足以讓謝泠知道，就連這句話，都不過是一句惡劣的玩笑。
也就過過嘴癮，哪還指望真能拿下這朵高嶺之花，連漪有些遺憾地想著。
就算謝泠不正經認真地拒絕，她也知道，真千金的魚塘不是自己這個注定炮灰的女配能夠染指，眼下純粹是占了先機的便宜。
她忽然歎口氣，正經地對謝泠說道：“那我提個建議。”
謝泠表情認真地看著她，聽她繼續往下說。
“以後能不能彆動不動就對著我臉紅耳朵紅的啊？這樣我很容易誤會的誒。”
她清脆嗓音說出這一句話後。
果不其然，謝泠清冷麵龐先是一怔，旋即便不受控製地再度浮現羞惱的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