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秋月他們一行人雖然是被視作‘書呆子’的那類人, 但也並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
就比如之前論壇裡的帖子,幾人都刷到過。
隻是真沒當一回事。
畢竟徐嶧桐在學校裡雖然很低調,但大家也不是不清楚他的背景, 即使因為他的低調和一些傳聞,觀感還不錯,但也不會認為他們這類學生會和特招生走得多近。
孟洱看起來, 也不像是會擺低姿態討好奉承的一類人。
這……這也太刺激了。
吃到一手新鮮瓜的幾人莫名感到隱隱的興奮。
“如果沒有彆的事情, 我先進去了。”孟洱淡聲說道。
她能理解這個年紀的學生有著旺盛好奇心,但也沒打算主動解釋什麼,自己心裡坦然就好。
甄秋月與那幾人有些愣愣地點頭, 下意識讓開路。
“等等!孟洱,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可以嗎?”甄秋月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連忙叫住孟洱,為自己的反複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表情。
孟洱偏過臉看她, 微微頷首。
得到首肯,甄秋月走近兩步, 輕聲道:“這麼問可能有點冒昧——”
“之前那位同學, 姓連的同學, 你認識她嗎?”
甄秋月眼底帶著些希翼,期待地看著孟洱。
她其實早已有所猜測, 進入玻璃花房需要輸入密碼,如果連漪不是本校學生,又拿著孟洱的學生卡, 她們很大可能是認識的才對。
孟洱神情平靜,“有什麼事嗎?”
“是……我和她承諾了一些事情,雖然還有很久, 但我希望未來的有一天,我可以親口告訴她,當初和她說的話,我已經有能力去做了。”
甄秋月眼鏡底下的臉蛋紅撲撲一片,有些羞赧道:“如果你認識她,可以問一下她願不願意留一個聯係方式給我嗎?”
“或許她已經忘了呢?”孟洱有些好奇,她不太理解眼前這個女孩的信念感從何而來,沉吟道:“更何況,她知不知道,很重要麼。”
“當然!”
甄秋月雙眼睜圓,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激烈,抿了抿嘴,“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如果不是她和我說的那些話,我可能要等到很久以後,才會後悔當時沒能想清楚……”
“現在的我,還隻能把這件事視作目標和夢想去努力,但我不會打擾她的。”
如果不是還有其他人在場,甄秋月很想跟孟洱說更多。
孟洱給她的感覺,就像是那個女生一樣,儘管氣質截然不同,卻一樣的張揚明媚,而在散發著光芒的外表下,她能感覺得到她們的善意。
甄秋月忍不住想要親近,更想要成為這樣的人,像她們一樣。
“她……就這麼好?”孟洱略微轉身,正視著她,好奇道。
“嗯!”甄秋月用力點頭,輕聲道:“她真的很勇敢,我想過很多次,如果我是她,會怎麼做?也許從一開始,我隻有找老師來解決的途徑……”
她輕呼出一口氣,“我不知道自己這樣說對不對,但像她那樣家境的人,卻能考慮到我的狀況和感受……明明我們隻是陌生人,而且她也是因為我才卷入麻煩裡。”
“像這樣的女生,漂亮、勇敢、善良、堅強……”甄秋月在孟洱淡淡目光注視下,不自覺地數起她對連漪能夠想到的優點總結。
但說到最後已然詞窮,孟洱好整以暇看著她的目光,卻莫名給甄秋月一種‘接著說’的感覺。
“所以,她真的很好!”甄秋月篤定道。
隻能誇到這種程度?
孟洱心底感到略微失望,神色如常地看著她,“我知道了。”
甄秋月眼底燃起希翼的光。
“不過,我並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孟洱一臉平靜,“很遺憾,幫不上你的忙。”
“……誒?”甄秋月表情從期待到呆滯。
她還以為孟洱剛才的話,是默認認識那個女生的意思,發覺自己是在孟洱麵前猛誇了另一個陌生女孩,頓時滿臉通紅。
“隻要你站得足夠高,她總會看得到你,到那個時候,能不能親口和她說你做到自己承諾過的事,其實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嗎?”
孟洱朝她微微頷首,隨後便從那幾名學生讓開的一條路走回包間。
“你的蛋糕。”那串長得離譜的名字,她到底說不出口。
將蛋糕放在桌上,奇怪的是,徐嶧桐的反應冷靜得不符合他對這個蛋糕的期待。
“不吃?”孟洱坐回位置上雙腿交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我聽到了。”徐嶧桐拆著蛋糕盒,嗓音微沉,“剛剛他們在外麵說的事情,我聽到了。”
孟洱眸光一頓,“什麼事?”
“一些人針對你的事情,我可以幫忙。”他拿起叉子,話說得很直接。
“哦,這事啊。”孟洱垂下眼,無所謂道:“隻不過是一些人無聊折騰,不值得浪費時間去關注。”
徐嶧桐點點頭,吃起麵前的蛋糕。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斯文,優雅得仿佛像是在高檔餐廳裡一樣有著用餐禮儀,隻是吃蛋糕時總有些奇怪的執著。
要將堆疊在蛋糕上的水果撇到一邊,吃完了奶油體和夾心,才開始一個個地吃沾了些奶油的水果。
“對了,你在計算機領域這麼厲害,應該也認識不少厲害的人吧?”直到他吃完蛋糕,俊美麵龐透著愉悅,孟洱適時開口。
咕咕機目前節目已經進入正式籌備階段,音樂軟件的設計製作也要提上日程。
孟洱今天倒不是特地奔著徐嶧桐的能力而來。
隻是聽到他說幫忙時,才想起眼前這個少年在計算機方麵的實力,想著或許可以讓他舉薦一些人選。
音樂軟件將由咕咕機和孟洱的公司聯合控股,在商場裡,為自己保留話語權也是對彼此的尊重。
當然需要一些‘自己人’坐鎮。
“嗯?應該是……”徐嶧桐微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應該是?”他開口說話總會有邏輯奇怪的時候,孟洱感到有些好笑。
徐嶧桐清晰的下頜線微微繃緊,皺著眉想了一下,“和我一樣,不多,如果你想讓他們做事,很難。”
對於自己的意圖被看穿,孟洱絲毫不感到訝異。
她微微勾起嘴角,笑意不太明顯,“我對你的實力還沒有一個明確的認知。”
“如果是設計一款音樂軟件呢?你認為大概需要什麼種類的工位,以及多少人,能夠完成這類工作的人大概是什麼層次。”
有一個更了解行業水準的人擺在麵前,孟洱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下。
她不需要了如指掌,隻要知道什麼人能用、什麼人不能用,就足夠了。
“要看構思的具體架構。”
徐嶧桐捏著叉子,像是有些猶豫,深邃濃鬱的眼眸盯著孟洱看了好一會兒,隨著眼睫低垂遮擋了大半,他低聲道:“其實……我也可以幫忙的。”
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就在這裡,孟洱卻想要找其他……厲害的人?
聽到這話,孟洱眼神從微怔到泛起興趣,她略微調整坐姿,平靜的目光落在徐嶧桐臉上,內心審視著評估這個可能性。
“我恐怕付不起雇用你的酬勞。”
“酬勞?”徐嶧桐疑惑抬眸看她,旋即反應過來,嘴角微抿了抿,“按照業內標準薪資就好。”
“我認識的人,如果沒有我在,他們很難合作。”
想了想,他很認真地補充一句解釋。
孟洱對於徐嶧桐毫無豪門少爺這個身份自覺,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隻是沒想到,他會樂於助人到這個份上。
看著他算是自誇且藐視了‘同行’,卻毫無所覺的無辜表情,孟洱心底感到一陣好笑。
“找個時間,你來辦個入職吧。”
她不在意徐嶧桐的動機是什麼,能夠利用的事物自然要先抓住。
孟洱做事之前,喜歡先將風險衡量。
如果說徐嶧桐願意屈尊降貴加入是彆有用心,概率小到這種程度的可能性也能成真,她心甘情願為自己此刻的決定買單。
隻要徐嶧桐的實力,對得起他的名氣。
孟洱對於咕咕機的咕嘰音樂軟件上線後,能夠保證用戶使用體驗產生更多信心。
商場競爭從來都不局限於陽謀,私下種種手段一向是怎麼陰險怎麼來,再離奇愚蠢的競爭手段,她都見識過。
咕嘰這個軟件,從最基本的經營理念就已經與現在唯一主流的理念背道而馳。
如果有徐嶧桐以及他認可的計算機高手坐鎮,至少在服務器方麵可以很大程度地放心,將更多資源投入到其他方麵。
“但是我下周要出國,可以線上聯係?”徐嶧桐略有些糾結,這還是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似乎不應該一上班就請假?
“沒關係,隻要你能掌控好你的團隊,線上溝通對你來說也更便捷。”
孟洱一手支著臉,另一隻手執筆在腿上平板將原先敲定的一大部分內容刪除。
經過幾次授課相處,她大致摸清徐嶧桐的性格,有些不諳世事,認真、單純,好騙——
很好溝通。
和他相處,隻需要有什麼說什麼,而他自己也履行著這樣的交際法則,會很直接地將自己情緒表現出來,儘管大多數時候,都隻是皺著眉一言不發。
例如孟洱多次拒絕他在學習過程想要點蛋糕吃的要求時。
“但有些話我還是想先和你說清楚。”什麼樣的位置說什麼話,孟洱向來如此。
她停下筆,眸光冷靜地看向徐嶧桐,“我相信你的專業能力,所以不會在你的專業領域指手畫腳,但希望你明白一點,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它凝結了不止我一個人的心血,我不想看到它成為一時無聊的消遣,隻是被拿來打發時間。”
孟洱可以把這話說得更漂亮,至少不會讓人聽了覺得不被信任、太過直接而感到反感。
但對徐嶧桐,經過修飾裝點的漂亮場麵話,遠不及這樣直接的告訴他更有效率。
所以即使看得到他身後的徐家,孟洱依然直言不諱。
徐嶧桐點了點頭,模樣看起來莫名乖巧,“嗯,我不會這樣想。”
“那麼,歡迎你的加入,我很期待看到徐神的表現。”
孟洱微微一笑,朝他很正式地伸出手。
徐神這個稱呼,大家叫習慣了,他也已經聽習慣,所以徐嶧桐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在孟洱叫出這個稱呼的時候,他會感覺心臟加快了一下跳動的速度。
他忽略臉龐的微熱,隻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便伸出手與她相握。
不同體溫相觸碰的瞬間,徐嶧桐很快鬆開了手。
孟洱對此並不在意,社恐嘛,是這樣的。
她漫不經心地垂下眼,在徐嶧桐沉默了許久之後又再次響起的低沉跟讀法語聲中,向遠隔重洋的人員下達指令。
錢這個東西,她從來都不會嫌多。
……
雲海市,入夜之時,城西一座豪車雲集的莊園燈火通明。
說是莊園,實際上與農家樂也沒什麼區彆。
隻不過是多了些馬場、高爾夫球場之類的娛樂區域,很符合有錢人們上流名貴該有的娛樂活動觀念。
作為邀請會員製的場所,能夠出入這裡的自然都非富即貴。
在這樣處處都透著洋氣奢華氣息的環境裡,一處平常用作露天派對、燒烤聚會的區域,飄散著十分……平易近人的燒烤味。
一箱澱粉腸敞開躺在地上,已經空了大半。
A5和牛撒著混雜孜然、辣椒麵的燒烤料,一隻隻巨大的龍蝦連帶著帝皇蟹被浸泡在滾燙熱辣的紅湯裡。
三十來個年輕人呼朋喚友地聚在這片草坪上,有人手裡拿著香檳,也有人拎著瓶啤酒,更有甚者左手拎著白酒右手舉著杯到處晃悠。
儼然一副上不得台麵的模樣。
但他們的快樂,顯而易見到了路過條狗都能被留住碰兩杯的程度。
人群的焦點中心,是站在一排燒烤架前的連漪,她雙手叉腰,眯著眼一通指揮。
“小海,懂不懂什麼叫眼觀六路?快點啊,韭菜都要糊了。”
“誰讓人備的菜啊?豬蹄不鹵就烤能好吃嗎,小海我命令你現在就把它鹵了!”
“不是,恁大的魷魚你不剪一剪怎麼入味啊,醬呢醬呢?”
肖海洋雙手交替都在燒烤架上錯出殘影了,連額頭上拚命淌下來的汗水都抽不出手擦,一頭藍黑色帥氣叛逆的頭發萎靡不振地耷拉著。
“姐,您真的是我親姐,求求您放過我吧。”他那張娃娃臉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裴途安和古欣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戲,隨後對視一眼,默契地笑容愈發惡劣。
孩子還是小,不懂人心險惡。
“怎麼能說是放過你呢,咱們連漪也沒為難你啊,哎,小海啊,不是我說你。”裴途安一捋劉海,朝他搖頭歎道。
“你也真是的,連漪給你這個將功補過的機會,你怎麼還不懂呢。”
肖海洋微微咬牙,手下動作愣是沒停,求饒的眼神又看向古欣。
古欣立馬自然轉過臉,隨手抓住一個路過的幸運群眾,三兩句便聊得熱火朝天。
“那個……謝泠,你想吃點什麼,我烤。”
肖海洋最終隻能把視線放在最後一個人臉上,心不甘情不願道:“彆跟我客氣嗷。”
“我都行……”察覺到他眼神逐漸變得悲憤,謝泠微頓了一瞬,看向身旁的連漪,“你點的魷魚有點大,分我一半可以嗎?”
“行啊。”連漪樂嗬嗬道。
她愛極了這樣熱鬨的環境,如果不是最近事情太多,類似這樣的聚會,幾乎三兩天都會組上一回。
隻是環境不同,人來來去去基本還是那些個狐朋狗友。
等她這句話一出,肖海洋重點照顧起那串大魷魚,火速烤好剪成小塊裝在餐碟裡送過來。
連漪沒接,朝謝泠笑著看了一眼,他便伸手接過,還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搞得習慣了和這幫朋友一個比一個不講禮貌的肖海洋有點噎住,好半晌憋出句,“不用謝。”
“走吧,帶你去認識認識其他人!”連漪抬手一揮,氣勢洶洶道。
“嗯。”謝泠習慣了她有些說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朝燒烤架旁的三人禮貌性點點頭告彆,便跟上已經走遠幾步的連漪。
“搞什麼嘛,連漪居然為了他,讓我……”肖海洋不滿地甩甩手,英氣眉毛向上飛,氣鼓鼓道:“憑什麼啊,那小子還裝模作樣的,氣死我了。”
“小海。”裴途安歎口氣,卻還是一臉笑吟吟的表情走到燒烤架前,翻動那些被碳火舔舐的烤串。
“這事呢,說到底我們也有些失了邊界,再怎麼著急,也不應該直接找到謝泠,何況還對他說了那些話。”
肖海洋還是很不服氣,把臉偏到一邊,“可也不能這樣啊,搞得我在他麵前好像主動低頭一樣。”
“我們呢,也不是小孩子了。有的事情還是得講講人際交往那點子規矩,他終究是個外人,不是我們這樣知道彼此脾氣的關係。”古欣笑著說道。
裴途安一手夾著煙,眼眸微眯從煙火氣裡把烤串全部收起放進餐碟。
“再心急也該有個度,之前咱們怎麼說的你忘了,沒得來讓他以為連漪結交的朋友就這麼霸道蠻橫,行了,多大個事,在這氣什麼。”
肖海洋沉默了,其實他們說的道理,他也不是不懂,隻是那種好朋友維護了彆人的感覺落到心頭總是有點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看向兩人,“那要是以後再有這種情況,你們就不為連漪找場子出頭了嗎?”
裴途安正有些嫌棄地聞著身上被油煙侵染混雜著香水的氣味,聞言詫異地看向他,沒忍住笑出聲。
“怎麼會呢。”
“小海啊,這次挨訓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我們長什麼記性啊?”
“……”
“???”
肖海洋直到這一刻才突然反應過來,明明事是三個人一起乾的,為什麼隻他一個人背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