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就你這張臉,我覺得光是看看不上手,也會有很多人樂意花錢的……”
連漪還在嘚吧嘚吧地說話,攔在麵前的衣領,已經被他用空著的兩根手指輕輕扯下來。
說話的間隙,柔軟糯卷裹著甜度不過分膩人的豆沙在舌尖被抿開。
連漪略微堵塞的心情頓時被這久違的甜食安撫,眼眸愉悅微眯,“啊——”
心裡想些什麼不重要,身體總歸是誠實地張開嘴。
入口的又是另一種口味的糕點,細膩的泥狀口感夾雜著偶爾的顆粒,但隨著那些食材顆粒在齒間舌尖輕輕一碾,便迸發出獨有的滋味。
薑昱眉眼微垂,總會在連漪吃得差不多的時刻,又送一塊糕點進她口中。
看著她紅潤嘴唇微闔,兩腮隨吃東西的動作不時輕鼓。
他眉眼間也漸漸綻著舒展的笑意,眼尾兩點淚痣微微泛著殷紅似滴血般的色澤。
“一一,有的話我想現在和你說會更合適。”薑昱熟悉連漪的每一個神態變化,或許比她還要更了解。
他單手拿著盤子,另一隻手牽過心情愉悅的連漪的手,將她帶到桌旁坐下。
“嗯哼,說吧。”連漪姿態愜意地靠著椅背,享受他的伺候照料,就差連張嘴都要薑昱幫忙的程度。
這種美人小意溫柔在側的感覺,讓連漪忍不住眼眸微眯在心底唾棄自己。
連小漪啊!連小漪!
內心的堅定呢?
希望把兩人的關係封存在最美好時刻的念頭呢?
簡直墮落!
連漪內心對自我的唾棄,使得她眼眸睜開,露出有幾分清明的神色。
“這個栗子糕,聽說賣得最好。”美人戳起個兔頭造型的栗子糕,漆黑眼眸瑩瑩潤潤認真地看著她,一笑便好像有萬種風情撲向連漪。
連漪克製著把視線落在他清晰的下頜線上,在心底輕嘶一聲。
難道薑昱這兩年真去什麼會所偷偷補課了?
妖得很……招架不住。
“我控製著分量,都試一口,有喜歡的待會兒再多吃點。”他見連漪沒張嘴,語氣像是哄勸,溫潤聲線讓每一個字都儘顯溫柔繾綣。
“你要說什麼,趕緊……說來聽聽。”
連漪本想不耐煩地催促他,但對上他的臉,還是放緩了聲音。
隨後憤憤張嘴就要咬來糕點,還是薑昱眼疾手快往回縮了下,才讓她將栗子糕吃進嘴裡,而不是咬到叉子。
算了,不急於這一時,下次她一定能把話說清楚。
“其實,我是慶北黎家黎中一的兒子。”薑昱在說到這個名字時,眸中弧光暗了暗,旋即很快恢複如初,與她開門見山道。
薑昱知道連漪不喜歡被人欺騙,尤其是身邊的人,於是在她咀嚼動作漸漸頓下的時候,解釋了一句。
“但我也是兩年前被他們接回黎家,才知道的這件事。”
“……慶北黎家?”連漪眉頭微皺,眼睛雖然看著他,卻已經略微走神地陷入思索當中。
見她反應沒有想象中的大,薑昱緩緩垂下眼,微鬆了口氣。
“嗯,你清楚的,從小我的父母從未出現過。被接回黎家後,他們告訴我,是因為我出生時母親難產,慶北一位很有名望的大師登門,為我批命。”
薑昱說著話,仍不忘為她叉了塊豌豆黃,隻是被連漪推開拒絕。
“接著說,不吃。”連漪皺眉,說正事呢還吃吃吃。
“好。”
薑昱溫聲道:“大師說,我與父母命中相克,這也導致我早產虛弱,如果以黎家血脈的身份養在黎家,受不住黎家的富貴氣運,活不過幼年。”
“隻有成年以後,才能接回黎家,認祖歸宗。”
“這兩年來,他們為我調養身體,安排了不少培養課程,日日夜夜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視線之中,我擔心他們會打擾你,所以沒有主動聯係你。”
薑昱微微一笑,漆黑眼眸之中神色暖融,“好在,你也從沒聯係過我。”
“咳……”
連漪有些心虛地錯開眼。
旋即蹙眉道:“你是黎家的兒子……就算他們搞封建迷信這一套,為什麼從來對你不聞不問,除了把你丟在那兒再給幾個傭人照顧。”
在她的記憶裡,薑昱家裡的管家傭人看起來可不太專業儘責。
“唔……或許是因為擔心,所以不敢有絲毫觸犯。”薑昱垂下眼,斂去稍顯沉鬱的眸光。
他不想對連漪有任何隱瞞,但那些肮臟的內情,充斥著陰私算計的東西,沒資格擺在一一的麵前被她知曉。
最礙事的人已經去了該去的地方,落得一個長久好眠。
薑昱將如今黎家上下乃至慶北各界名流皆知曉的那套說辭,一字一句說與連漪聽。
至於這兩年間,他如何偽裝著無害的模樣,一步步奪權,最終親自看著老頭咽氣,再到如今能站在她麵前。
諸如此類種種,薑昱不想……也不敢讓她知道。
他隻希望她心裡的小薑,是乾乾淨淨的。
“黎家……”
連漪還在皺眉苦思,“所以你現在黎家少爺的這個身份,叫什麼?”
“黎景行。”薑昱輕笑,看著她,“但我還是更喜歡薑昱這個名字。”
“……”
不對。
連漪垂下眼,嘴角微抿。
她隱隱像是抓到些跳躍的思路,忽然抬起眼看向薑昱,問道:“那麼,黎景琮這個人呢?你……認識他嗎?”
“嗯?”薑昱神色微訝,旋即垂眸點了點頭,“當然,他是我的大哥,隻不過有些可惜,在我父母與諸位叔伯發生意外接連逝世後,他變得有些……沉淪墮落。”
“一年前,他醉酒駕車,撞出公路掉進河裡,雖然沒有性命危險,但到現在仍然還是植物人的狀態。”
這黎家……還真是多災多難。
連漪忍不住吐槽地想著,但隨著心底的念頭愈發清晰,她心忽然跳得有些快。
劇情大綱裡,有一小段關於黎家的內容,很不起眼。
這個曾經要比連家更具榮光的鼎盛大家族,就好像中了詛咒一般。
老中小三代,中堅一代因為各種意外英年早逝,而第三代隻有一位獨生子——黎景琮。
隨著中堅力量的早逝,黎家在劇情大綱裡出現時其實已然式微。
黎景琮在劇情裡起到的作用,是對真千金動了邪念,覬覦她的家世背景、也被她的外貌所吸引,想通過得到她從而達到讓黎家獲得支持的目的。
結果自然不會得逞,反倒連累黎家徹底衰落,那位半隱退的老爺子為了保下唯一的孫子,更是不顧忌身份要對真千金出手。
打了小的來老的,之後便是體會到什麼叫前浪死在沙灘上的黎老爺子鬱鬱而終,黎景琮下落不明的一個結局。
類似的情節在劇情大綱裡重複出現數次,連漪並未放在心上,她退休之後,這些人的紛紛擾擾就與她無關了。
至多給小號一個提前避險的先知優勢。
“……黎景琮成了植物人,所以,現在黎家年輕一輩就隻剩下你了?”連漪遲疑道。
薑昱有些不明白連漪為什麼在意這個點,想到那個不聰明的蠢貨,被她幾次提起,他斂眸頷首道:“嗯,是這樣。”
“你爺爺呢?”連漪很快追問。
“他……前不久因病逝世。”
薑昱溫潤眼眸盯著連漪看,眼神溫和卻浮現淡淡疑惑,他始終感覺,連漪此刻不是在震驚於他的身份與黎家的關係。
倒更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不斷驗明她的猜想。
薑昱幾乎是有問必答,越是如此,連漪便愈發感到震驚。
她蹙著眉,手指搭在桌上不時輕點。
劇情大綱裡,分明沒有‘黎景行’這個名字相關的任何一個字眼出現。
黎老爺子也要比原劇情逝世時間更早離開人世,而本該是壓垮黎家最後一根稻草的黎景琮,此刻還成了植物人。
連漪的目光落在薑昱臉上,換來對方溫和笑容一個,她微怔,腦海裡無數念頭交織,愈發雜亂。
難道是她這個蝴蝶翅膀,在不經意間,扇動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劇情?
連漪並不覺得自己是對薑昱有什麼濾鏡加成。
他隻是一向低調不愛表現,但她比誰都清楚薑昱的優秀,這樣的人物,如果是黎家血脈,怎麼可能是無名之輩。
黎家更不可能越過他,放權給一個能想出給真千金下藥博取聯姻機會這種辦法的蠢貨。
薑昱怎麼會在原劇情裡,完全沒有任何記錄。
“黎景行……”連漪再度看向他,想不通自己做了什麼,才會引發所謂的‘蝴蝶效應’。
“薑昱,如果沒有遇見我,你能想象得出,你原本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嗎?”
“……這樣的如果。”
薑昱顯然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他臉上的神色好似有片刻的變化,是連漪從未見過的沉鬱,隻是一眨眼間,就好像是她的錯覺般,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不解的搖搖頭,“我想不到。”
“但如果沒有遇見你,或許我的人生會永遠停留在那個雨天。”
“……雨天?”連漪目露疑惑。
薑昱微頓了一瞬,抿了抿嘴,“你……忘記了?”
看到美人眼底好似受傷難過的神情,連漪被數不清的信息快要處理不過來的大腦,頓時有種要燒掉的感覺。
“要不然,你給我點提示?”連漪輕咳一聲,從來盛氣淩人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弱氣。
“……既然你沒放在心上,還是算了。”他卻像是在這個時候鬨起小脾氣,垂下眼輕抿著唇,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連漪抬起手扶著額角,無奈地在心底歎了口氣。
她頓了頓,想到薑昱剛才說的那句話,意思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遇見她,他或許真的會早夭。
儘管連漪想不到記憶裡那件事能夠對應得上,但薑昱在她麵前,說話從不會誇大其詞。
也就是說……
“小薑!”
連漪眼眸瞬息明亮得燦若繁星,也不顧薑昱此刻低眉順眼、偏就是透著幾分悶悶不樂的神色,微微前傾著身子,笑容愈來愈大,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
“嗯。”薑昱對她,總是這樣無可奈何的,再一次出聲答應。
“沒有如果。”
“嗯?怎麼……”
“沒有我說的如果,你就是小薑,活生生的小薑。”連漪知道他不會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自顧自地說完這話,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長舒了一口氣。
連漪不否認她心底的自私。
蝴蝶在本能扇動那一下翅膀的時候,顯然不會想到,會在遠方引起一陣風暴。
而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了薑昱的命運。
即使這個代價是黎家老與小的命運隨之改寫。
但她看著眼前的薑昱,活生生地坐在這裡。
“小薑,你要長命百歲,要健康長壽。”
這樣,才對得起她無意識改變的一切。
連漪說著,忽然皺起眉,“還有,你可千萬彆打著對些世家千金做什麼壞事,試圖借此來挽救黎家這座將傾大廈。”
“咳……咳咳……”薑昱原本還認認真真地聽她說話,為她話裡的欣喜,雖然疑惑卻也陪著開心。
直到聽見後麵那些話,饒是磨煉數年養成心態平和的養氣工夫,又有這兩年學會的那些心計城府。
薑昱仍然被她這番話驚得一陣咳嗽,握拳抵在唇邊,咳得臉頰微紅,眼尾更是暈開惑人色彩。
“誒……”
連漪讓薑昱這過於突然的咳嗽嚇了一跳,起身過去幫他拍背順氣,隻是隨著低著視線看他的臉,手上動作不自覺變得有些不正經。
薑昱緩過這種喉間的癢意,無奈地抬起手在脖頸間捉住她不太老實的手。
“一一,你在說什麼?黎家如今的情況雖然不如從前,但還不至於……到要讓我獻身……去利用彆人感情的程度。”
“更何況,我也不可能這麼做。”
如果不是連漪說這話時目光坦然又認真,勸告的意圖無比誠摯。
薑昱幾乎要認為她這是在……明示他。
她還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樣,總是喜歡胡思亂想,有著這樣那樣不著調的奇怪想法,還都直言不諱。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連漪撓了撓他的手心,笑眯眯道:“小薑,我決定了,以後一定對你好點。”
這可是‘屬於’她的小薑。
不因劇情而存在。
連漪眼眸明亮,精致嬌蠻的麵容上,隨著潛藏在心底的隱隱憂慮一掃而空,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感受到掌心中輕佻的癢意,薑昱微蹙著眉看她。
隻是眼底的那點不讚同更像是一種無奈的遷就,捉住她手掌的手覆上,將她調皮不安分的手指包在掌心之間,微微用力握著。
“但我聽說……你要帶一個男生去參加連爺爺的壽宴?”
薑昱微垂下眼,聲線依舊溫潤,隻是有些低,聽起來很輕。
“我沒有彆的意思,隻不過,還是會忍不住感到遺憾,如果我能回來得再早一些,或許這個人可以是我……這麼說,會不會讓你覺得為難?”
他微頓了一瞬,抬起眼,輕笑了笑。
然而這份笑意在與他自幼長大再熟悉不過的連漪眼裡,看起來,好像顯得有些故作輕鬆、堅強。
“你能不生我的氣,我已經很滿足了。”
薑昱溫聲道:“如果他不介意,壽宴上的舞會,你願意和我跳第一支舞嗎?”
剛興致衝衝許下承諾的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