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啊,動手啊。”高曉飛一腳踢燕羽大腿上,“你那個瘋子老爹知道你是gay嗎?”
燕羽瞥了眼褲腿上的半點鞋印,還是無甚反應。
他沒有一點要打架反抗的意思,但很顯然,他也沒有一點怕他的意思,一絲一毫都沒有。
高曉飛臟話連篇,要多刺激有多刺激,但燕羽從始至終都無動於衷,像根本就不在乎,也不屑;襯得高曉飛像個瘋子傻子,像低他一等的粗糙貨。
“臥槽這B樣兒,你他媽看不起誰呢?”王思奇也受不了了,上前扯推了下燕羽肩膀,罵,“你搞這拽樣兒給誰看,老子最煩你這種裝清高的!”
……
黎裡穿過小廣場,衝進培訓樓。她覺得應該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但快到四樓時就聽到了動靜。
她飛快跑上去,感應燈一路點亮。
隔著好幾米遠,她聽見了男生們刺耳而齷齪的笑鬨聲:
“喜歡男的?變態嗎你?”
“誒,你1還是0啊?還是個雙?”
“我男女不忌,最近跟女朋友分手沒人睡,我可以……”
“可以個毛,他要是個1,你去他跟前撿肥皂?”
“哈哈哈哈。”
廁所是沒有大門的,隻有進門後一道擋視線的牆壁。
黎裡衝到門口,見裡頭一群男生,樂藝培訓班的,演職學院的,尿尿的,沒尿尿的,齊齊看熱鬨地朝著一個方向,笑容邪惡而殘忍。
高曉飛的聲音囂張跋扈:“我說他就他媽是個……”
黎裡:“我說你就他媽是個傻B!”
像往馬蜂窩上砸了一塊磚,廁所裡的男生們儘數嚇了一遭。尤其小便池邊正撒尿的幾個,著急跳腳,忙慌拉拉鏈:“臥槽,這是男廁所!”
“臥槽!你瘋了吧!”
“滾呐!”
黎裡臉色冷定,繞過擋牆,目光在混亂的人影中一下找到燕羽。他站在最裡頭靠牆的位置,外套是敞開的,衣服形狀有些淩亂,明顯被推搡扯動過。
他臉色很白,眼瞳深黑而靜,沒有一絲漣漪,也沒有半點情緒;像他後方牆壁上那扇映著漆夜的窗子一樣,寂靜而冰涼。
“罵誰傻B呢?”高曉飛指著黎裡,極儘羞辱嘲諷,“你他媽喜歡gay!你他媽才是個大傻B!”
黎裡一句廢話沒有,抓起水池旁一個鐵皮桶就朝高曉飛砸去。
誰都沒料到她會直接動手,來不及反應,鐵皮桶結結實實砸在高曉飛頭上,哐當一聲脆響!
池邊還有截斷掉的拖把,沒了墩布那截,隻剩根棍子。
黎裡飛速操起那棍子。
鐵皮桶掉在地上尚在哐哐當當響,高曉飛被砸懵,指著她痛罵:“你他媽敢砸老子——”
黎裡已衝過去,一棍子狠打在他手臂上!
“砰”一聲木棍擊骨,駭人的悶響!
所有人傻眼,黎裡緊接著一腳狂踹在高曉飛左側盆骨上。
高曉飛痛得慘叫:“我操.你.媽!”
他這回反應過來,顧不得劇痛的手臂跟腰骨,激怒著朝黎裡衝來。不想黎裡眼神森然,跟個發了狂的豹子一樣,迎衝上前跟他硬碰!
她右手揮起棍子再朝他砸去!
陡起的猛烈架勢把周圍人全嚇傻了。
王思奇眼疾手快,撈住高曉飛,將他拖開。那棍子打在王思奇肩上,後者慘叫:“臥槽!來真的?!拉人呐!”
演職學院一個男生立馬去拉黎裡,可竟一下沒拉住。黎裡本就人高腿長,發起狠來,勁大得嚇人,再是一腳猛踹上高曉飛肚子。
眾人這才回神,亂作一團,分兩撥死死拉住兩人。
可黎裡跟殺紅了眼的野獸般,幾個男生差點沒摁住,臨了還叫她一棍子砸到高曉飛頭上。
哐當脆響!
高曉飛叫苦不迭:“我操.他媽!——操!——放開!”
“放手!”黎裡一吼,猛地推開幾個拉自己的人。
她眼紅如血,渾身冷冽凶猛的氣勢竟把拉她的男生給嚇到。幾人後退一步保持距離,又沒敢離太遠,怕她再跟高曉飛乾起來。
雖都是看熱鬨的,但真打起來,誰都怕鬨大。
王思奇本就欺軟怕硬,忙叫:“都讓一步,都讓一步!小事不至於!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至於啊!”
其他人也勸:“對對對!不高興吵多少句都行,彆動手啊!”
高曉飛那邊也鬆開了,他弓著腰,捂著肚子和手臂,抬頭看一眼黎裡,痛罵:“黎裡你,老子……你他媽是不是個女的?!”
“老子是不是女的要你管!”
黎裡吼完一聲,喘著氣,舔下發乾的嘴唇,居然抻了抻衣服,又理了理弄亂的頭發,一字一句,
“你給我記著——誰弄他,我弄誰。”
高曉飛盯著地麵,此刻隻忙著揉痛處,沒抬頭。他跟王思奇一樣是個怕硬的貨色。剛才黎裡力道是真狠,也真嚇人。他要真跟女生打一場,卻輸了,臉可以不要了。
王思奇立馬找台階:“我們就開個玩笑,沒誰要怎麼他。”
“對對對,鬨著玩兒呢。”大家說。
他們隻想湊熱鬨,絕不想碰個瘋批惹出事兒來。
向小陽接了小筆的信兒趕來廁所救人,一見黎裡,嚇一跳:“臥槽!你怎麼在這兒?”再看周圍,裝傻道,“你們乾嘛?開會呢?”
沒人搭話。
“高曉飛,我剛看到你們學院老師要來了。”
這下,演職學院幾個大專生緊張起來。
向小陽又道:“那個,黎裡我尿急,你能不能先回避……”
“要走了。”黎裡說,扭頭看向燕羽。燕羽站在那兒,也正注視著她,目光筆直而清黑。
黎裡冰封的臉色一下消融,朝他走過去。
擋在她線路上的男生們立刻散開。
她抓住他的手腕,牽他離開。
出了門,冷風湧動,他們什麼也沒有說。
她牽著他,走過燈光璀璨的走廊。
迎麵而來的同學、教室窗戶裡的學生投來詫異的目光,她和他一前一後,牽著手走過,沒看任何人。
……
黎裡找到一間沒人的教室,跟燕羽進去坐下。
兩人沒講話,甚至沒有對視。
黎裡經過十幾輪呼吸,才稍稍平複,看燕羽,問:“你書包呢?”
“501教室。”
“我去拿。”黎裡正要起身,燕羽猛地抓住她手腕。
他的手在顫。
黎裡一愣,他又迅速鬆開,啞聲:“不用。過會兒我自己去。”
他聲音很低,發虛。
黎裡坐下,發現他臉色很差,呼吸不暢,雙手握成拳,在壓抑著發抖。
“你很不舒服嗎?”
“沒事。”他低了頭,伏著身子,人蜷縮著,像極力壓製著什麼。
黎裡看不見他臉色,隻看到他脖子後露出大片的肌膚,頸骨森白,似要刺破皮膚衝出來。
“燕羽你……”黎裡蹲下去。
“有點低血糖。”他倉促地抬起頭,竭力衝她彎了下眼睛,以示自己沒事。
黎裡的心突然好似被針刺了一遭。
他很快又低下頭,蒼白嶙峋的手卻越顫越厲害。
黎裡忽就跪蹲去他麵前,一隻手緊緊握住他半截掌肚和手腕。
燕羽僵了僵,卻沒有掙脫。
她察覺他手冷,另一隻手也緊隨著覆上去,雙手合握,緊捂住他的掌根和手腕。
“燕羽,彆怕。”她咬牙,竟有絲顫音,“他們都是紙老虎。”
燕羽一聲沒有吭,手的顫抖一下起,一下止,反複好多次,才漸漸平息下去。
她始終緊握著他,直到他手溫回暖,變得比她的手心略燙。肌膚間的觸碰漸漸溫熱黏膩,似有薄薄的細汗纏著貼著,從手指到心間。
黎裡後知後覺地麵紅心熱起來,繼續不是,鬆開也不是。
她緩緩抬眸,發現他在看她,眼眸黑而靜,像窗外的夜。
心跳一下便沒了節奏。她突鬆開他的手,退後一步,自我化解地拉了把椅子坐下。
他手仍懸在膝蓋前,人有些失神,說:“我沒怕。我隻是……”
黎裡心靜了,等著他。
但他沒有說。他不知該怎麼說,從哪兒說起。
他臉色仍是虛白,嘴唇卻還是很紅。大概是那種天生唇色就很紅的人。
燕羽轉言:“看什麼?”
黎裡說:“你現在像個吸血鬼。”加一句,“挺酷的。”
燕羽又沒接話。
黎裡手機響了,是謝菡打來的,催她去吃飯。
燕羽說;“你去吧。”
黎裡問:“不用我再待一會兒?”
燕羽搖了搖頭。
黎裡想,經過剛才的事,他估計想獨處,便說:“我走了,你要有什麼事,找我就行。留個電話吧。”
她在他手機上輸入號碼,撥打之後還給了他。
黎裡一碗麵吃得飛快,吃完跑回來再看,燕羽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