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黎裡翻了個身, 半夢半醒間一伸手,燕羽的位置是空的。她一下坐起,房間裡灰暗蒙蒙。
燕羽蜷坐在沙發上, 聽見動靜, 抬起頭。
光線不足, 黎裡看不見他神情,隻有個朦朧單薄的影子。她還沒太醒,有些晃悠地披著小毯子摸爬下床, 雙腳迷糊找到拖鞋, 張開雙臂朝他走去。
影子伸手迎她,她坐去他懷裡, 腦袋靠在他肩頭。
“怎麼醒了?”燕羽嗓音微啞。
“我想著你會睡不著, 總這麼想, 睡著了在夢裡也想看看你睡了沒,一摸,就醒了。”
燕羽一時沒說話。
“昨天在火車上是不是也沒怎麼睡?”
“睡了一會兒。”
“肯定不夠。”這兩天旅途奔波,搬箱子看房子添置東西的,她都覺得累人。
“我們明天去醫院吧。”
“我媽媽給我寄藥的。”他有些疲倦地搓了下眉眼, “最快的,明晚到。”
黎裡問:“會覺得累嗎?”
他點了下頭,隔一會兒, 聲音很輕, 帶了點低落的情緒:“很累。”他將臉貼在她臉上,小動物尋找慰藉般低歎:“黎裡, 我好累……”
她抱住他脖子,撫摸他後腦:“在沙發上躺一會兒,好不好?”
他抱著她倒下, 他側身蜷著,手摟她的腰;她躺著,腳搭在他腿上,手覆他手臂。
窗簾頂上滲出戶外微弱的光,大城市的深夜也很安靜,聽不見車輪聲。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了空調的微風和彼此的呼吸。
她望著昏黑的天花板:“你在奚音附的時候,碰上晚上睡不著,會乾什麼?就在宿舍躺著?”
“嗯。有時候會溜出去。”
“去哪兒?”
“去琴房練琴。琴房阿姨很好,會留把鑰匙在她桌子的夾縫裡給我。”
“服了。”黎裡淡笑,手指輕撫他小手臂。
“但有時腦子很空,思想無法集中,也不想在宿舍躺著。就一個人在學校裡走,也去街上走。”他因側躺著,講話的氣息輕易拂進她耳朵裡,麵頰上,
“學校前麵有條路,白天很熱鬨,特彆多小吃攤,車來人往;但淩晨一個人也沒有,很荒涼。有時候會看見環衛工人掃垃圾,他們工作還挺辛苦的。有的時候,走很遠的路,很多條街,也碰不見一個人。大家都在家裡睡覺。”
黎裡想象那個場景,一種深深的孤獨感撲麵而來,她不經意將身子貼近他。燕羽感受到了,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兩人蜷在沙發上,許久無言。
黎裡空躺了會兒,扭頭看他;他仍未睡,眼睛在夜幕裡黑浸浸的。
“在想什麼?”她問。
“跟你跑過來,會不會是個錯誤。”
黎裡心頭微緊,他……後悔了?
“你沒跟我一起生活過……跟我待久了,你會發現我很麻煩。”
“你怎麼會這麼想?”
“因為我確實很麻煩。”他微笑了下,“我爸爸媽媽都受不了我。這次我跑出家,他們很難過,但應該也挺解脫。”
黎裡心像被針刺了下,過了會兒,隻說五個字:“我不怕麻煩。”
四周很安靜,不知哪家的空調冷凝水滴在鐵皮上,吧嗒,吧嗒。
“從小到大,我生活裡各種麻煩人麻煩事,可太多了,我都習慣了。再說,生病的人,偶爾麻煩一點,也很正常,這有什麼。”
他極淡地彎了下唇角:“要特彆特彆麻煩呢?”
“挑戰下。”她說,“我特彆特彆特彆不怕麻煩。”比他多一個“特彆”。
他不說話了,像是累了,閉了眼睛。
微涼的空調風吹落在薄薄的小毯子上,很舒服。他收緊手臂,她往他懷裡蜷了點。
“黎裡。”
“嗯?”
“你身上好香。”
她的手從毯子裡伸出來,拉起領口,嗅了嗅:“香皂的味道。”
“不是。還有另一種香。”他說,“你的味道。”
“什麼味道?”
“有點像葡萄藤,又有點兒像香樟。”
她輕笑一聲:“瞎講。我又不是樹精。”
“真的。那天野餐,我們躺在草地上的味道。”
“那天野餐的葡萄很好吃,很有葡萄味,像我小時候在外婆家吃的那種。”
“你那天說了好多個小時候。”他閉著眼睛,淡說。
“因為你做了很多讓我想到小時候的事。”她喃喃,忽睜開眼,“你有小時候的相冊嗎?”
“有。都在家裡,應該是我媽媽收著。”
“有機會,想看看你小時候的照片。”
“我也想看看你的。還想看看你爸爸和哥哥的樣子。”
“其實我和他們長得不太像。”
“是嗎?”
“嗯,你和你媽媽挺像的。”
“也有人說我像我爸爸。”
他們一句接一句聊著天,後來講了些什麼不記得了。迷迷糊糊間,她睡著了,他也睡著了。一張小毯子蓋著沙發上偎在一起的兩個人。
次日早上,黎裡七點醒來,迷迷糊糊時,燕羽也睡眼惺忪地揉著眼。兩人對視半刻,相擁著賴了會兒床。
黎裡問:“昨天睡得好嗎?”
“嗯。”
“做夢了沒有?”
“沒有。”
“我今天要去集訓班上課了,可以一起吃晚飯。晚上再去演出。”
“我去看下宮教授,來帝洲了拜訪下。”
“嗯。”黎裡又和他擁了會兒,振作地拍拍他後背,“行,各自出發吧。”
她剛支起上身,人僵在原地。
“怎麼了?”
“好像來例假了。”她全身緊繃,“完了,沒有衛生巾。”
燕羽一愣,掀了下睡得亂糟的頭發,立馬跳下沙發:“巷口有家便利店,我現在去買。”
黎裡說了個牌子:“要這個的。哦,分日用跟夜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