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行李,薑詞便跟著母親一起朝外走。
到外麵接機口時,遠遠有個男人看到她們,立刻麵露笑容地朝她們走來。
男人幫忙接過母親手中的行李,溫和地笑著,說:“周小姐,這會兒家裡人多,先生實在走不開,派我過來接您和小詞小姐。”
周芸微笑道:“今天是他生日,哪需要他親自來接。”
說著,側身同薑詞介紹,說:“這是楊叔叔,你沈叔叔的秘書。”
薑詞懂事地露出個笑容,禮貌地喊人,“楊叔叔好。”
楊臨微笑著,朝薑詞點了下頭,說:“小詞小姐好。”
看到薑詞手裡還拎著一隻行李箱,他連忙伸手接過來,笑著道:“我來吧。”
說著便一手拎住一隻行李箱到旁邊帶路,說:“周小姐,咱們先回吧,先生還在家裡等您。”
“好。”周芸微笑應一聲,手裡挽著一隻白色愛馬仕Brikin,腳下踩著一雙十厘米高跟鞋,體態優美地走在路上。
周芸今年已經四十三歲,但她保養得宜,且十分會穿衣打扮,所以即使到了這個年紀也仍然很漂亮。又因為經曆和歲月的沉澱,令她身上有一種年輕小姑娘沒有的氣質,非常迷人。
而薑詞和母親卻全然不同,她不愛母親那些名牌服飾,在學校常年都穿校服,頭發不燙不染,永遠簡簡單單紮個高馬尾。
在高中女生們開始注意化妝打扮時她也毫無興趣,終日埋首在題海中,滿腦子隻想快點長大,快點高考,快點能靠自己賺到錢。
母親常嫌她的衣服都太素,櫃子裡除了校服就隻有白色的T恤和牛仔褲。
來北城前,母親讓她穿得隆重些,因為這天正好是沈叔叔的生日。
她在櫃子裡翻了很久,找出之前五四青年節她上台演奏鋼琴時穿的裙子。
一條素淨的白裙子,已經是她櫃子裡唯一能找出來的裙子,且當時為了上台表演,花掉了她不小的一筆錢,整整一千塊。
可母親看了卻直搖頭,當天晚上就帶她去商場大采購,幾條裙子就花掉了好幾萬。
此刻將裙子穿在身上,她並沒有覺得自己有多特彆,隻覺得沉重。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富麗堂皇的彆墅前。薑詞透過車窗往外看去,遠遠的,她仿佛看到了英國電影中的城堡。
這城堡大得仿佛沒有邊際,看不到儘頭在哪裡。
門口站著一個英俊的男人,他眼裡帶著笑容,在車子停穩後,上前幫忙拉開後排車門,紳士地朝母親伸出右手,玩笑道:“等你半天了,再不來我頭發都快等白了。”
母親被逗笑,扶著男人的手下車,說:“路上有點堵車。”
她踮腳親了下男人的臉頰,貼著他耳朵小聲耳語一句,“生日快樂沈先生。”
男人摟住母親的腰,笑得開懷,說:“一會兒介紹家裡親戚給你認識。”
母親溫柔地笑,說:“好。”
薑詞坐在車裡,看著母親和沈叔叔親昵的樣子,她忽然間有些尷尬,有點不太好意思下車。
直到母親發現她還沒下車,朝她看過來,笑著叫她,“怎麼還在車裡坐著,快下來。”
她這才解開安全帶下車,看到沈哲,努力地露出個笑容,懂事地喊人,“沈叔叔好。”
沈哲今年雖然已經五十三歲,但他平時勤於鍛煉,除了眼角能看出些歲月的痕跡,從身形上絲毫看不出年齡。
他笑容慈祥溫和,笑著同薑詞打招呼,“常聽你母親說起你,今天總算見著人了。”
薑詞微微笑了笑。她不太會說話,在陌生人麵前更是嘴笨。
沈叔叔像是看出她的不安,親切地同她說:“一會兒我介紹家裡的人給你認識,既然來了,就安心住下,平時需要什麼儘管跟管家說,或者同你母親說也可以。”
薑詞點點頭,感激道:“謝謝沈叔叔。”
沈哲道:“好了,外麵曬,有什麼話咱們進屋再慢慢說。”
薑詞跟著母親和沈叔叔一起往裡麵走。
母親挽著沈叔叔,兩人有許多話要說。薑詞不遠不近地跟在旁邊,她看著這棟陌生的房子,有一種莫名的窒息感。
她不能像母親那樣坦然地住進這裡。畢竟這裡是母親男朋友的家。
而她和這裡的一切都沒有關係,她卻跟著母親一起住進來,這令她覺得有些羞恥,感覺自己像個沒有身份的外人,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到彆人的大房子裡來。
走進客廳,她看到了一屋子富貴逼人的人。
在薑詞過去十八年的人生中,她從未接觸過這類人群——他們坐在那裡,即使什麼話也不說,天生就仿佛帶著高人一等的氣場。
那是薑詞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母親所說的:階級。
她好像闖入了一個完全不屬於她的世界,那些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時,她隻覺得窒息得想要逃離。
沈叔叔忽然拍了拍掌,心情很好地說:“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小芸,我女朋友。”
又介紹薑詞,說:“這是小芸的女兒,小詞。”
母親麵露笑容,十分大方得體地同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周芸,初次見麵,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薑詞卻做不到母親那樣從容,她不習慣這裡,卻仍然要為了母親留下來,還要記得她的叮囑,很努力地令自己露出個笑容,懂事地叫人,“大家好,我是薑詞。”
話音落下,客廳裡忽然靜了一瞬。
薑詞一直很厭煩自己的一個技能,她非常容易感受到彆人的情緒,能從彆人的眼神裡看出對方在想什麼。
所以在那瞬間,她看到了每個人臉上複雜又意味深長的表情,即使他們表麵上仍然笑著和她們打招呼,但眼神裡的輕蔑和嘲諷卻絲毫不掩飾。
她想母親或許也感受到了。但母親人生經曆比她豐富許多,她絲毫不在意,笑得大方得體,仿佛完全沒有感受到這些人的輕視。
*
午飯過後,沈家人在客廳打麻將,母親和沈叔叔不知去了哪裡,薑詞找不到人,隻好獨自坐在沙發上。
客廳裡來來往往很多人,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搭理薑詞。
她低著頭,用刷手機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忽然聽見有人嘲諷地笑了一聲,意有所指地說:“所以說,社會上混過的女人就是不一樣,看把老三迷得。”
“半老徐娘還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你們看她走路,那屁股都快扭上天了。”
有人哼笑一聲,說:“你這不廢話嗎,沒點床上功夫,能把老三吃得死死的?不顧全家族反對非要娶她過門。”
有人看到薑詞,努努嘴,故意說給薑詞聽,放大聲音,“這還沒進門呢,就帶著女兒住進來了。我看老三彆是中了什麼蠱,引狼入室,哪天家產讓人家給搬空了都不知道。”
薑詞終於聽不下去,她拿著手機起身,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外麵。
她覺得室內空氣稀薄到她快要嘔吐,有那麼一瞬間,她衝動到想要立刻買機票回榕城。她想回到蓮香村,想回到和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
可她才往外走出幾步,就碰到母親和沈叔叔一起從外麵回來。
母親見她要出門,問她,“怎麼了?要出去?”
薑詞看著母親,她不自覺地捏住手心,張張嘴,想告訴母親,她想回榕城。
她甚至想勸母親和她一起走,不要留在這裡。
可沈叔叔在旁邊,她沒辦法開口。
周芸卻見女兒滿額頭汗,拿出紙巾抬手給她擦拭,說:“看你這滿頭汗,這麼大太陽,還往外跑。”
沈哲問道:“是不是不好玩?”
說話間,他看到沈衡拎著罐可樂滿頭大汗地從外麵跑回來,叫住他,“乾什麼去?”
沈衡立刻定住腳步,規矩地叫了聲,“三叔。”
然後說:“唐琳喊我唱歌,在後院的娛樂房呢。”
沈哲聞言,把沈衡招到麵前。
沈衡乖乖走近,問道:“什麼事兒三叔?”
沈哲指指薑詞,說:“妹妹剛來家裡,人生地不熟,你把妹妹一起帶過去玩。”
沈衡愣一下,有點不大樂意地朝薑詞看一眼。
在周芸和薑詞過來之前,沈家早就有人查過她們的底細。
對薑詞了解不多,但周芸在深城夏城一帶是出了名的撈女。很多人都知道,她隻和有錢人談戀愛,每次分手都要從男方身上撈到一筆錢,再尋找下一個目標,繼續撈錢。
這些上層人,平時見多了撈女,骨子裡的瞧不上,至於薑詞,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母親是那樣的人,她大概率也好不到哪裡去。
沈衡看不上薑詞,也不大樂意帶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