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薑詞躲在被窩裡悄悄哭了一夜。她一直躲著拖著,終於還是和沈聽南走到了再也不能聯係,即使將來見麵也不能再打招呼的這一步。
沒有人知道親手推開沈聽南,她有多難過。她是那樣喜歡沈聽南, 卻不得不親手推開他, 甚至都不能讓沈聽南知道她的心意。
她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堅強, 那晚之後, 她病了一場, 不是發燒不是感冒,隻是吃不下東西, 常常胃疼想吐, 奶奶擔心她,要帶她去醫院, 她不想讓奶奶擔心, 答應會去醫院看。
葉昭過來看她, 看到她蒼白著臉蜷縮在床上, 擔心地問:“到底怎麼了?奶奶說你吃不下東西, 吃一點就吐, 是不是胃傷了?”
薑詞閉著眼睛, 眼睛裡卻控製不住地湧出淚水。
葉昭坐在床邊, 看到薑詞眼角流出眼淚, 不由得愣怔,越發擔心, “小詞, 你究竟怎麼了?”
薑詞不說話,隻是難過得仿佛連喉嚨都要湧出眼淚。
過很久,她才睜開眼睛, 雙眼因為浸過眼淚而泛紅,她看著葉昭,有點哽咽地輕聲問了一句,“人可以愛上跟自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嗎?”
葉昭愣了下,他看著薑詞,忽然反應過來,想到那晚在KTV外麵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一看就跟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人與生俱來的貴氣,是一眼能看出來的。
他看著薑詞,問道:“你是說那天晚上那個男人嗎?他到底是誰?你是因為他這樣難過嗎?”
薑詞眼裡又控製不住地湧出淚水。她哭一會兒,等眼淚止住,才和葉昭講了她和沈聽南之間的事。
葉昭聽完,有點憐惜地看著薑詞,說:“你那麼喜歡他,卻要逼著自己親手推開他,會這樣難過也是正常的,但是小詞,時間能治愈一切,等你們不再見麵,不再朝夕相處,你現在的痛苦就會慢慢淡了。而且也許到那時候,你再回看,會發現也許你並沒有那麼喜歡他,而他也或許並沒有那麼喜歡你。”
薑詞靠坐在床頭,她眼裡仍有淚水,看著葉昭,輕聲問:“會嗎?”
葉昭道:“當然。你沒有談過戀愛你不知道,男人變心很快的,他現在喜歡你,說不定很快就又喜歡彆人了。你也一樣的,彆太難過了,既然知道你們倆不會有結果,不如早點忘記,彆再折磨自己。”
薑詞垂著眼睛,有點愣神地發呆,沒再說話。
葉昭去她的衣架前給她拿衣服,說:“你彆在床上胡思亂想了,起來換衣服,我陪你去醫院看看,晚上再陪你去吃頓好吃的,什麼煩惱都沒了。”
薑詞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她還有奶奶,還有工作,不能沉浸在自己難以自拔的情緒裡,她終於打起精神,下床去浴室洗漱,換好衣服跟著葉昭出了門。
到醫院做胃鏡檢查,發現並沒有任何問題,醫生同她說,胃是情緒器官,如果她最近情緒低落,感到胃痛吃不下東西是正常的,建議她去精神科找醫生看看。
從胃腸科室出來,葉昭問薑詞,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門診,薑詞搖搖頭,說:“不用,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我自己調節下就好了。”
葉昭不放心地看她,問:“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兩人下電梯,葉昭高興地同她說:“那咱們去吃晚飯吧,你想吃火鍋還是串串?或者烤肉?”
薑詞道:“都可以,你決定就——”
她話沒說完,忽然就看到了沈聽南。
沈聽南坐在急診室外麵,他看起來臉色有點蒼白,微弓著背,大概是聽見她的聲音,抬頭朝她看了過來。
這是那晚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麵。薑詞沒想到還能再遇到沈聽南,她看到他臉色有點蒼白地坐在急診室外麵,很擔心,條件反射地就想上前去,可還沒抬起腳就想起她和沈聽南現在的關係,已經不適合太過關心他。
可沈聽南仍然看著她,他眼裡仿佛看不到其他人,隻有她。他看她的眼神有點逼視的意味,仿佛在賭她會不會過去。
薑詞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走了過去,問道:“你怎麼了?怎麼到急診來了?”
沈聽南看著她,很淡地說:“胃疼。”
薑詞愣了下,問道:“醫生看過了嗎?”
她話音剛落,林遠拿著藥從旁邊取藥的窗口過來,看到薑詞,也很意外,問道:“小詞小姐,你怎麼也來醫院了?”
薑詞看到有林遠在,稍微放心一點,她微微笑了下,說:“沒什麼,我來找個朋友。”
林遠“哦”了一聲,下意識朝薑詞旁邊的葉昭看了一眼。
沈聽南仍然看著薑詞,絲毫沒有將葉昭看在眼裡。
薑詞其實也很脆弱,她怕自己再多看沈聽南一會兒,又會忍不住難過,她微微笑了下,說:“那我們就先走了,我們還有點事。”
林遠下意識朝旁邊的沈聽南看了看,沈聽南收回了目光,他從椅子上起身,再沒看薑詞一眼,徑直走去了旁邊的急診室。
林遠見狀,勉強地對薑詞笑了下,說:“小詞小姐,那我進去了,沈總胃不舒服,醫生開了藥要掛水。”
薑詞努力忍著快要控製不住的眼淚,她微笑點下頭,說:“好。”
林遠進去後,薑詞還站在外麵,下意識往裡麵看,她擔心沈聽南,想知道他嚴不嚴重,腳下像生了釘子,沒辦法挪動,葉昭拉走她,小聲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都已經拒絕他了,就果斷一點,對你們倆都好。”
薑詞知道葉昭說得是對的,可她仍然擔心,晚上吃飯的時候一直走神,腦海中全是沈聽南的身影。
葉昭給她烤肉,放進她碗裡,說:“彆想了,他那種身份,有錢有勢,隻要他想,開個口全醫院的醫生都會去照顧他,怎麼可能有事。而且他秘書還跟著呢,不會有問題。倒是你自己,都多久沒好好吃飯了,本來就瘦,這又瘦了一圈,來吃點肉,把最近缺失的營養都補回來。”
薑詞垂眼看著烤盤裡的肉,她隻覺得膩,沒什麼胃口。
葉昭見她不動筷子,給她包一個生菜牛肉遞給她,“先吃點牛肉,補充點蛋白質。”
薑詞搖頭,微蹙著眉心,說:“不想吃,太油了。”
葉昭道:“這是牛肉,哪兒油了,多少吃點。”
他見薑詞不動筷子,索性喂到她嘴邊,薑詞下意識往後退開,端起碟子接住,說:“放在碟子裡吧,我一會兒吃。”
“這才對嘛。”葉昭把烤肉放薑詞的碟子裡,又給她包了幾個,一下子把薑詞的碟子裝得滿滿的。
薑詞忍著胃部的不適感,低下頭慢慢地吃。
兩人吃烤肉的地方是在路邊一間大排檔,沒有人注意到,對麵路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沈聽南坐在後排,隔著車窗看了兩人很久,久到林遠都有點怪薑詞太狠心,她明知道沈總喜歡她,他們朝夕相處那麼久,她卻掉頭和彆人在一起。
林遠看不下去,忍不住回頭,小聲道:“沈總,飛機要晚了。”
沈聽南沒說話,仍是遠遠看著薑詞。過一會兒,終於收回目光,看向前方夜色,低聲道:“走吧。”
*
自從這天以後,薑詞就再也沒有見過沈聽南。兩人再也沒有聯係過,隻是薑詞仍然常常想起沈聽南,每當夜深人靜,她工作完躺到床上,會忍不住拿出手機,點開沈聽南的微信看一看。
兩人最後一次發信息,已經是半年前。
他們發過的信息其實不多,再也見不到沈聽南的日子裡,薑詞會習慣性地看一看他們之前發過的信息,寥寥數語,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緬懷什麼。
她有時也會點開沈聽南的朋友圈看一看,想知道他的生活近況。但沈聽南的朋友圈永遠都是空白,他不愛分享生活。
不能從沈聽南的朋友圈裡看到他的生活近況,她有時也會去看林遠的朋友圈,試圖能從林遠的朋友圈裡找到沈聽南的一點痕跡。
但其實也沒有,林遠偶爾會發朋友圈,但都是記錄他自己的工作生活。
而明知道林遠的朋友圈裡不會有沈聽南,她仍然總是忍不住去看,也許是因為,林遠是她微信好友裡唯一和沈聽南有關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去看林遠的朋友圈時,發現她看不到林遠的朋友圈了。朋友圈下麵一條白色的橫線,意味著她被林遠刪除了好友。
她有幾秒鐘的愣怔,但事後想起來,也覺得林遠刪除她好友是應該的。沈聽南對她那樣好,為她付出那麼多,她到最後卻那樣傷他,林遠為沈聽南抱不平也是正常的。
後來的日子裡,她沒有在榕城再見過沈聽南,也沒有見過林遠,有一天劉晏去沈氏在榕城的分公司例行法務會議,回來說,沈氏總部那邊調過來一個新老總,姓周,雖然不能和沈聽南相提並論,但也很有能力,是個實乾的人。
薑詞那時坐在工位上準備即將開庭的資料,聽見同事們講起沈聽南,她仿佛無知無覺,仍舊做著自己的事。
劉晏下意識地朝薑詞的背影看一眼,心裡悠悠地歎了聲氣。
雖然薑詞不說,但事務所裡的大家都不是傻子,早就看出她和沈聽南之間的關係,不確定她之前有沒有和沈聽南在一起過,但現在兩人分道揚鑣了是事實。
自從半年前兩人分開後,薑詞嘴上不說什麼,每天也仍然認認真真地工作,可大家都看得出,她沒有以前那樣開心了,有時候笑也總是不達眼底,總感覺眼睛裡多了一層難以釋懷的憂傷。
有一次中午,劉晏在辦公室睡了午覺出來衝咖啡,看到薑詞坐在工位上,望著窗外發呆,他走過去,想問她在看什麼,卻看到她眼裡控製不住地落下一滴眼淚。
他不由愣住,下意識順著薑詞的目光看過去,忽然想起來,沈聽南從前接送薑詞上下班的時候,總是把車子停在那棵梧桐樹下。
薑詞對著那棵梧桐樹流淚,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
薑詞覺得,葉昭說的話不對。他說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忘記一個人也很容易。可她覺得他是錯的,至少這話在她身上不成立。
她很難愛上一個人,而愛上一個人後,也很難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