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直到很後來, 薑詞都沒有想過要和沈聽南分開。哪怕所有人都在逼她,哪怕沈聽南的母親對她講難聽的話,她都沒有動搖過。
她知道沈聽南已經把她保護得很好, 不讓她單獨和他父母見麵,甚至怕他母親找她麻煩, 特意派人跟著他母親。有一次她到法院出庭,程靜嫻來見她, 庭審結束約她對麵咖啡廳談話。
卻沒想到他們剛坐下,還沒開始說話,沈聽南就沉著臉從外麵走進來。
他一把將她從位置上拉起, 護到身旁, 冷著臉對著他母親, “您是真的不怕失去我對嗎?”
程靜嫻黑著臉瞪著沈聽南,憤怒地罵了一句, “混賬東西!”
沈聽南道:“您想怎麼罵我都無所謂,但是薑詞不行, 她不是你的女兒,你沒有資格教育她。”
程靜嫻站起來, 在下午很多人的咖啡廳,當眾給了沈聽南的一巴掌。
薑詞嚇得心驚,下意識擋到沈聽南的麵前,沈聽南徹底黑了臉, 拉著她就走。
上了車,沈聽南臉色還很難看, 薑詞去摸他的臉,被沈聽南握住手,摟進懷裡, 他不讓她看,下巴抵在她發頂,嗓音有些沉,“你是不是傻?不是跟你說了,我爸媽如果來找你,不要見他們。”
薑詞沒有辯解,乖乖地靠在沈聽南懷裡,抱著他,輕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
沈聽南下巴在她發頂蹭蹭,抱她更牢一點,低聲道:“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是我媽會傷到你。”
沒有人會願意在自己的母親和心愛的女人之間做選擇,他也不敢想,如果他母親做出什麼傷害薑詞的事,他該怎麼辦,是真的和他母親斷絕母子關係,還是由著薑詞為他受委屈?
他嘗試和他母親溝通,可他母親固執己見幾十年,半個字也聽不進去。
他人生中第一次這麼心煩,淩晨三點,他心煩到失眠,在書房抽煙,電話忽然響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隨後皺眉接通電話,“怎麼了?”
電話那頭是沈聽南的舅舅,生氣地罵他,“你媽被你氣得半夜心臟病發,沈聽南,你可真是個大孝子,為了個女人,把你媽氣進醫院。”
沈聽南眉頭皺得更緊,起身大步往外走,“她人呢?沒什麼事吧?”
“還在急救室,你說有沒有事?沈聽南,如果你媽真的有個什麼好歹,我看你這輩子還怎麼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沈聽南拉開書房門,卻看到薑詞站在外麵,他不由得愣了下,怕薑詞胡思亂想,同電話裡的程境凱說:“我一會兒過來,先掛了。”
薑詞望著沈聽南,問道:“怎麼了?你要出門嗎?”
沈聽南嗯一聲,說:“臨時有點事。”
他牽薑詞回臥室,去拿衣架上的外套,說:“你再睡會兒,我出去一下。”
他著急去醫院,也來不及和薑詞多說,薑詞也很懂事地沒有多問,送沈聽南到門口,不自覺地握住沈聽南的手,要仔細看才能看到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淚光,叮囑道:“彆太著急,開車小心點,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你快進屋去睡,回來我給你打電話。”沈聽南匆匆留下句話,就大步走向電梯。
薑詞站在家門口,看到沈聽南皺眉撥電話,頭也沒回地走進電梯。
電梯門合上那瞬間,薑詞愣怔地站在家門口,看著緊閉的電梯門,那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她一直都離沈聽南很遠,他們像兩個完全不同階層的人,非要在一起,可彼此都愛得很辛苦。
她剛剛在書房門口,聽到了沈聽南舅舅的聲音,她知道程靜嫻被她和沈聽南氣得進了醫院,知道沈聽南這麼著急,是去看他母親。
她在沙發上呆坐了一整夜,也擔心了一整夜,想給沈聽南打電話問問情況,又怕後果嚴重到她不能承受,想去醫院看看,又怕惹得沈聽南的家人更加生氣。
快天亮時,她終於還是太過擔心,回臥室去拿了件外套,穿上匆匆出了門。
她打車到醫院,問到程靜嫻的病房,然後乘電梯上樓。
但沒想到,那層樓有保鏢把守,她從電梯出來,就被攔下來,“你做什麼?這層樓不能上來。”
薑詞回答說:“我想來看看程阿姨。”
對方打量她,“你是什麼人?”
“我……”她還沒想好應該怎麼介紹自己,身後有人出聲,“讓她進來。”
她下意識順著那聲音看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個子很高,看上去很有威嚴,長得和程靜嫻有幾分相似。
對方朝她走來,居高臨下地看她,說:“你就是薑詞吧?我是聽南的舅舅,我們聊聊吧。”
薑詞看著對方,她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想和她聊聊。
她其實很不想聽,但還是點頭嗯了聲。
程境凱領她到休息室去,指著休息室裡的沙發,說:“坐吧。”
薑詞道:“不用,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程境凱由上到下地打量她一眼,隨後笑了下,說:“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難怪聽南會鐘情於你,甚至不惜為了你把他母親都氣進醫院。”
薑詞擔心地問道:“他媽媽還好嗎?沒什麼大礙吧?”
程境凱道:“他母親心臟不好,早些年就做過手術,這陣子又被沈聽南氣著,整晚整晚地失眠睡不著,今天半夜在家裡氣到心臟病發,幸好傭人及時發現送到醫院來,否則後果真不堪設想。”
薑詞雖然不喜歡程靜嫻,但程靜嫻因為她和沈聽南的事被氣進醫院,她心裡還是覺得很愧疚,說:“對不起。”
程境凱看著薑詞,說:“你也看到了,沈聽南的母親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和聽南在一起的,這一次還算發現得及時,沒什麼大礙,但下一次呢,如果她再被你們倆氣著,真氣出個什麼好歹,你覺得沈聽南以後要怎麼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薑詞臉色發白,她不敢去想。
程境凱看著她,繼續道:“薑小姐,就當是我們求你,你離開沈聽南吧,當然,我們家也絕對不會虧待你,你需要多少錢,開個價,隻要不是獅子大張口,我們都儘量滿足你。”
薑詞看著程境凱,她心中忽然湧上很深的難過,忍不住問,“在你們眼裡,是不是窮人家的女孩和有錢人家的公子談戀愛,就都是為了錢?無論我怎麼解釋我不是為了錢,你們都不相信?”
程境凱靜靜地看著薑詞,沒有出聲。
不怪他們這樣想,實在是在這個圈子裡見過太多這樣的女孩兒,一個比一個心機重,談戀愛要房要車的,分手獅子大張口要巨額分手費的,甚至有算計男方成功懷孕,挺著大肚子想上位的。
這樣的事情見多了,就對這類出身的女孩天然排斥,不管是不是,都不想接觸,更不可能把人娶進門來。
程境凱道:“你好好想一想,需要多少,給我們開個價,隻要不是太離譜,我們一分錢也不往下壓。”
“薑小姐,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見好就收,太過貪心,小心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薑詞嘲諷地笑了下,說:“我知道不管我怎麼說,你們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說,我從來沒有稀罕過你們的錢。”
她說完不再停留,轉身往外走去。
她知道程靜嫻沒事,也就放了心,沒有再去病房探望。
她知道程靜嫻有多厭惡她,她這樣過去,彆反倒又惹她生氣。
從醫院出來時,她遇到了林欣然和陸城,林欣然是標標準準的千金大小姐,長得漂亮精致,出行隨時都是一身奢侈品牌,看著舒展又大氣,講話也溫柔甜美,也難怪程靜嫻會喜歡她,一心想撮合她和沈聽南。
林欣然懷裡抱著花,還拎著果籃,正和陸城說話,看到薑詞從電梯裡出來時,還有點意外,招呼道:“小詞妹妹。”
陸城看到薑詞,也有點意外,他還以為沈聽南沒有告訴薑詞,不由得出聲,“小詞,你怎麼也在這裡,來看靜姨嗎?”
薑詞嗯一聲,說:“我要去上班了,先走了。”
她忽然想要逃離,總覺得自己和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和這裡的人也格格不入。她忽然覺得也許是她錯了,也許葉昭說的才是對的,她和沈聽南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像林欣然這樣的千金小姐,和他才是一個世界的。
林欣然和陸城乘電梯上樓,到了病房,看到沈聽南獨自守在床邊。
陸城走過去,朝床上看了看,小聲問:“怎麼樣?沒什麼問題吧?”
沈聽南低嗯一聲,“剛掛上水,睡著了。”
陸城又朝床上看一眼,確定程靜嫻睡著了,才轉臉看向沈聽南,小聲說:“我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小詞了,靜姨住院的事你跟小詞說了嗎?”
沈聽南聞言微微蹙眉,抬頭看向陸城,“在哪裡看到的?”
“就在一樓,她說過來看靜姨。”陸城見沈聽南皺眉,不由得問:“你沒告訴小詞吧?我就說你怎麼會把這事兒告訴小詞。”
薑詞本來就很敏感,如果讓她知道,他母親因為他們倆的事氣到心臟病發入院,一定會愧疚。
沈聽南拿著手機皺著眉起身,說:“應該是舅舅打電話來的時候,小詞在書房外麵聽見了。”
他拿著手機往外走,說:“幫我看著點吊瓶。”
到了外麵走廊,他走去窗邊打電話。
薑詞那時坐在去律所的出租車上,她心裡空落落的,望著窗外發呆。手機在包裡響起來,她才回過神,低頭從包裡拿出手機。
看到沈聽南的來電顯示,她猶豫了一會兒,儘量地調整好情緒,才按下接聽。
“在哪兒?”沈聽南問。
薑詞輕聲道:“去律所呢,在車上。”
沈聽南默了幾秒,低聲問:“你是不是來過醫院了?”
他怕薑詞胡思亂想,說:“我母親沒事,你彆擔心。”
薑詞努力地露出個微笑,輕嗯一聲,說:“好。”
頓了下,又道:“你母親醒來,方便的話,幫我向她說聲抱歉。”
沈聽南道:“這不關你的事薑詞,我媽身體是有點問題,她情緒一直也不太穩定,不是這件事也會有彆的事,彆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薑詞苦笑,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你自己信嗎沈聽南?你媽媽就是被我們氣到進醫院的,這是我們無法推卸的責任。”
沈聽南皺眉,問:“你現在在哪兒?我過來找你。”
“我去上班呢,你彆過來,好好在醫院照顧你媽媽。”
沈聽南站在窗前,眉頭皺得越發緊,他心裡不安,嗓音發沉,“薑詞,不要胡思亂想,晚上等我吃晚飯。”
薑詞輕輕嗯一聲,說:“好。”
*
程靜嫻睡到中午醒來,看到沈聽南坐在床邊,她肚子裡的氣消下去一點,但臉色還有點不好看,說:“你能在我病床邊守著,說明你的良心還沒有完全被狗吃了。”
沈聽南抬眼看向他母親,說:“您非得這麼說話嗎?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就少生點氣。”
程靜嫻瞪著他,“你如果不氣我,我會生氣嗎?派人監視我,為了個女人拿我當仇人一樣,我沒被你氣死已經算是命大。”
沈聽南道:“我不想跟你討論這個事情,你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談。”
“沒有什麼好談的沈聽南。”程靜嫻道:“你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我絕對不會接受她,你不聽我的,被她迷得腦子像灌了水似的,現在為了她來對抗家裡。你越這樣護著她,我就越討厭她。你想跟她結婚,除非等到我死的那天。”
沈聽南看著他母親,半晌,出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接受她,我跟誰結婚,也不需要征求你們任何人的同意,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你非要生氣,非要拿自己的身體健康來綁架我,我大概率也會讓你失望。”
“從來你就是這樣,但凡不合你心意的你都要毀掉,以前那些事情過去了也就算了,現在你連我愛的人你都想要把她趕走,是不是我孤獨終老,你就滿意了?”
“你少拿這種話來嚇唬我,不就是一個女人,你喜歡薑詞那樣的,也不是沒有,我來替你安排,或者你自己找也行,但前提必須是家世清白,門當戶對,否則我照樣不會同意。”
“媽,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我是個人,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我愛的是薑詞這個人,不是她那張臉,沒有人能夠替代她。”
“你總說我氣你,但是你有沒有,哪怕一丁點地考慮過我的感受?是不是我不說,你們就默認我感受不到痛苦?”
程靜嫻皺眉看著沈聽南,說:“就非得是她嗎?你沒有試過其他人,怎麼就知道非她不可?這世上比她漂亮比她優秀的女人多了去了,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沈聽南道:“彆的女人關我什麼事?我愛的是薑詞,這世上隻有她一個。”
他坐在床邊,深深看著程靜嫻,眼中帶著罕見的祈求,說:“媽,算我求你,我已經不求你接受薑詞,但求你放過我們,我一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就這一次,算我求你。”
沈聽南從小到大,確實從來沒有開口求過程靜嫻什麼,他第一次這樣開口求她,程靜嫻心裡雖然仍然無法接受薑詞,但心裡也有過短暫的鬆動。
如果不是那天她哥查到一份薑詞的病曆,她幾乎已經不想再管這件事。
但那張病曆卻令她火冒三丈,她黑著臉給薑詞打電話,電話接通就憤怒地罵道:“薑詞,你真是厲害啊,連不能生育這麼大的事情都瞞著,怎麼,你想害沈聽南斷子絕孫嗎?”
那時候,薑詞正和宋眠眠在外麵看新房的四件套。
一個星期前,沈聽南在朋友們的見證下向她求婚,他們約好等他出差回來就去領證。
而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即使已經那麼辛苦,薑詞都沒有想過要和沈聽南分開。程靜嫻突如其來的電話,令她愣在原地,好半晌,她輕聲問:“您查過我的病曆?”
程靜嫻氣罵道:“我如果不查,還要被你蒙在鼓裡,薑詞,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到底愛沈聽南,還是想害他?我們家上輩子是欠了你嗎?為什麼你就非得纏著我們?”
薑詞低下頭,有一滴眼淚砸到手背上,她解釋說:“我沒有瞞你們,沈聽南知道這件事。”
她之前痛經一直很嚴重,沈聽南找了好多名醫幫她看,得到的診斷就是不孕,沈聽南不在意這個,隻是讓醫生幫她開調理痛經的藥。
她一直吃著藥,最近痛經的情況已經好了一些。
程靜嫻聽見沈聽南居然知道這個事,她更生氣,心跳都變快了,扶著沙發險些栽倒下去,傭人嚇得連忙上前攙扶,“太太,您慢點!”
管家朝人喊道,“快去把太太的藥拿來。”
薑詞聽見電話那頭一片混亂,她臉色不由得煞白,恐懼地問:“阿姨,你怎麼了?”
電話被掛斷,她怔愣地站在原地。
宋眠眠在裡麵幫她挑四件套,抱著一隻枕頭出來,“小詞,你看看這個喜歡嗎?布料摸著好舒服。”
走到門口,才發現薑詞臉色煞白,她不由得愣了下,連忙問:“怎麼了小詞?臉色怎麼這麼差?”
她把枕頭交給導購,想著扶薑詞到裡麵去坐著休息會兒,薑詞卻忽然拉住她的手,“眠眠,你給陸寄州打個電話吧,讓他幫忙打聽一下沈聽南母親那邊有沒有什麼事。”
宋眠眠問:“怎麼了?”
薑詞道:“剛剛她給我打電話,可能被我氣到,我怕出什麼意外。”
宋眠眠聞言,連忙說:“我馬上讓陸寄州去問,我們先到裡麵坐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