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人類會將愛情和親情分成兩種呢?
書上說,愛情最特殊的地方是具有排他性,可你覺得,明明親情也會有獨占欲啊。
“在活著的人裡麵,我最喜歡旋律了。”你寫道。
旋律的眼睛顫了顫。
你聽見她低聲說:“所有人的心音裡,我也最喜歡莎音的。”
這個“纏”用得很糟糕的念能力者卻無師自通學會了將念凝聚在耳朵上,旋律說這樣一來她就聽得清楚多了。
“我的心音,是怎樣的呢?”你對此也有些好奇。
“和莎音演奏的小提琴很像呢。”說到這裡,旋律的手不由自主地指揮了起來,“澄澈的,安靜的,像是午夜開出的花,在角落裡孤獨地綻放,非常純粹。畢竟就算是我,其實也有很多雜音,但莎音的想法……非常乾淨。”
你品了品她說的話,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你想了想,在你的白板上打了個大大的問號:“是說我想的東西太少了?”
在人類的語言中,“單純”已經不再是原先的褒義詞了。
這話翻譯一下,有點在說你缺心眼。
……怎麼想也是人類的問題吧?
“對了,說起來莎音的能力是什麼?”旋律突兀地轉移了話題,這讓她剛才的說法變得更可疑了。
你沒有說話,旋律不以為意地繼續追問你:“莎音不是說過能力的名字很重要嗎!是什麼快告訴我!”
“我沒想好。”你還是回答了她的話,“目前隻是一個半成品。”
在構建這個能力的最初,你沒有考慮到會帶來的消耗。
你瞧著旋律,她和希斯是不同的。
和你當時的認知一樣,在人類之中,希斯也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隻有在她的身側,你才可以不計消耗的後果。
就算是旋律,她能夠賦予你的能量也是有一個上限,這也意味著,你必須給你的能力增加更多更多的限製條件。
你再也不能由自身承擔過高的代價了。
“而且,”你糾正她的說法,“隻是告訴我念能力的那個人認為取名字很重要,我並不這麼覺得。”
更重要的是,你不擅長創造新的事物,取名字當然也算。
“莎音是特質係吧!現在構建的能力是什麼?”旋律追問著你,似乎看出了你的猶豫,“我想用來作為一些我構建時候的參考。”
你沒有寫“放出係沒辦法用特質係的能力來參考”,這句話你早就和旋律說過了,但你覺得她這麼說隻是好奇而已。
你想了想,以手為刀在手上劃了一道口子。
當鮮血湧出的時候,你瞧著旋律一下子變了的臉色,趕在她責罵你之前連忙發動了能力。
這麼小的傷口對於你能量的消耗幾近於無,你給她展示著你潔白無瑕的手,她的指間撫摸著你剛才的那道傷口,讓你覺得有點癢。
“是治療類的能力嗎?”旋律詢問你,她很快想到了什麼,“那莎音你的聲帶……”
你搖了搖頭,掙脫開她的手,在板子上寫道:“這是本來就存在的缺陷,因為準確地說,這是回溯時間。”
“也就是,不僅限於治療嗎?”旋律思索著,臉色突然變了,“莎音,知道你能力的人多嗎?”
你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
你還告訴過一個人,是西索。
你搖了搖頭,算作回答。
反正西索也不知道現在的你是誰……你也不算說謊了。
“嗯,莎音的心音沒有說謊。”旋律點頭。
她的這個能力對你太不友好了。
一個總知道你在想什麼、會讀心的西索,還有一個自帶測謊儀的旋律,現在的人類未免也太難搞了一些。
“不過,念還真是神奇。”旋律感慨道,“莎音的能力聽起來非常強大……所以,一定不能隨便讓彆人知道,我擔心這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窺探。還有,這種能力會有副作用嗎?你看,作品裡麵不是經常會有這種嗎,‘強大的能力會招致強大的詛咒’這樣的。”
旋律解釋到最後有些慌亂,甚至有一點語無倫次了。
但你知道,她是在擔心你。
沐浴在一片溫暖之中的你不由得微笑了起來,你和旋律有著一樣的發色和眸色,“莎音”是因她而誕生的妹妹,這讓你們看起來尤為相似。
“我不會有問題的。”你寫道,“放心吧。”
*
聲帶8
當然,你也知道旋律肯定沒有辦法放心,就像明明旋律已經學會了念,你也對她不放心。
在念能力的構建上,旋律已經有了最基本的雛形:她又喜歡音樂又是放出係,最終的指向幾乎毫無疑問。
哪怕是不懂音樂不會欣賞的人,也會被演奏影響,而念的存在更是無形中擴展了這種影響,就算鐵石心腸不會為之動容的人也會因為聲波的排列組合而受到攻擊。
要說這個能力有什麼缺點……對聽力不好的人會不生效算不算?
當然,除了新的能力,念本身也改善了旋律的體質。
她的耳朵本就靈敏,剛開始學會念的時候你都不敢和她大聲說話,旋律甚至會為路邊的車突然的刹車和鳴笛而嚇了一跳,她每晚必須帶上耳塞才能睡著,她自己在說話的時候也比原先來得細聲細語。
這樣一來,意味著旋律受到的聽覺方麵的攻擊也會是成倍的。
一想到她馬上就要前去參加獵人考試,你就止不住地感到擔憂。
“我真的不能去嗎?”你瞧著在收拾行李的她,在白板上寫道。
旋律歎氣,拿起一旁放著的計算器,熟練地給你敲了一連串的數字,你聽著計算器裡報出來的加號和數字,看著計算器屏幕上最後的這個加和。
“飛艇費、船票費、住宿費以及路上的開銷。”旋律指著這個對你們來說頗為龐大的數字,“莎音還是乖乖留在家裡吧。”
其實這個數字加起來也沒有很多,至少甚至沒有西莉亞的一顆藥丸貴。
賺錢好難啊你想,彆說錢多事少不違法了,受限於你身份的年齡,就連滿足第一個都做不到。
不過,這些錢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可以拿我的小提琴抵押。”你寫道,這是你新想到的好主意,“隻要我們考上贖回來就行了。”
畢竟一個獵人執照都價值一個億呢,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風險嘛!
“不·行。”旋律一字一頓地說,她看著你,“莎音……其實最好不要出現在獵人協會的麵前吧?”
“……”你默默地在白板上畫了六個點。
“雖然我知道莎音比我強大,也因此,莎音會有點看不起我。”旋律看起來有些憂鬱,你聽到這裡慌忙搖頭,她這才恢複了笑容,“嗯,所以莎音一定相信我自己可以的!”
她自顧自地給你下了結論。
這個時候你才發覺,剛才旋律是刻意裝起了可憐。
你不管,你繼續寫:“我要去。”
“不行哦。”旋律繼續微笑,又一次和你重複著類似的對話,“已經過報名時間了,所以莎音還是乖乖留在這裡等我回來。莎音說過,隻有成為了獵人才會學念,而我已經會念了,所以,不用擔心。”
“我要去。”你繼續寫著同一句話。
“對了,原來獵人協會裡麵有那麼多醫療獵人是因為他們也用的念吧?說不定到時候我的考官能解決莎音你聲帶的問題……”
“我要去。”她說她的,你寫你的。
“我已經和艾拉說好了,這幾天會麻煩她照看你。”旋律還在收拾她的衣服,“到時候我會給琴房打電話。”
“我要……”
這一次你的這句話沒有寫完。
旋律已經一把奪過了你的筆,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不,你不要。”
旋律又一次展示了她的獨-裁-主-義:“問我為什麼?因為我是姐姐,你得聽我的。”
她還沒等你發問,就已經給出了答案。
旋律打包完了她的行李,也把你和你的行李打包到了艾拉的門口。
“一個月後見。”旋律朝你揮手,頭也沒回地走了。
一點也不像電視裡麵,告彆的時候還要三步一回頭。
被丟下的你隻好看著她輕快的背影,直到艾拉笑著問道:“那莎音,我們也走吧?”
你在艾拉的店裡足足呆了一個月。
每次電話響起的時候,你都會眼巴巴地看著艾拉,然後看到她朝你搖頭。
琴房裡的電話大部分都是來預訂或者維修樂器的,沒辦法說話的你幫著艾拉記錄著,也算是用一些簡單的工作回饋了她對你的照顧。
唯一讓你值得高興的,是艾拉做的飯比旋律好吃,你不得不請求艾拉,讓她對你的飯量保密。
你可不想在旋律麵前露餡了!旋律一定會生氣的!
在她離開後的第七天,你終於收到了她的電話。
你看著拿著電話朝你招手的艾拉,趕緊接過了聽筒。
“莎音!我到現場了,我是在這裡路邊的電話亭給你打的電話!”旋律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興奮,“這一次獵人考試的入場地點居然是一個推理遊戲……不過,他們在商場放的這段音樂可有好幾個地方彈錯了,這可難不倒我。”
你聽著她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你覺得能意識到背景音樂的錯誤,並且用這些音符對應的數字翻譯成經緯度然後找到會場……應該也就旋律一個人了。
不過,話說回來,能想到這麼安排的考官也很厲害,該不會也是一個音樂獵人吧?
沒有辦法說話的你隻有用敲擊聽筒的聲音表示你還在認真聽。
“後來,我發現一個有著很龐大的‘氣’的人呢。”旋律驚歎道,“我就順著對方走了,一下子就來到了下一個地點,我真的太幸運了!”
你敲了兩下。
“放心啦,我聽過那個人的心音,沒有危險的。”旋律一下子就猜到了你的不滿,“總之,現在第一步非常成功!對了,我和你說我還是第一次乘坐飛艇,飛艇上麵的食物……”
幸好電話是發出的那一方付錢,掛斷電話的你看著掛在牆壁上的時鐘,心想。
不然沒有錢的你還不知道要怎麼麵對艾拉呢。
等待真的非常難熬。
即使理智上你非常清楚,身處獵人考試的旋律很難找到電話,她隻是參加一個獵人考試,又能夠分辨出彆人的善惡,就算打不過對方也至少知道躲閃。
她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反而,如果你跟著她一起參加考試,會因為你的特殊招致一些更大的麻煩。
你當然知道,你並不是堅不可摧的。
就算是單一的人類,也存在極其強大的個體,而且人類最恐怖的地方在於他們極為龐大的數量,以及相應存在的深不可測的惡意。
想要得到人類身體的你不會去小看人類。
你知道旋律的做法才是正確的,畢竟,旋律並不是無可替代的食物,就連希斯,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你失去了,也還會擁有。
理智這麼告訴你,可你卻覺得,還是不一樣的。
——究竟是哪裡不一樣呢?
思考不出答案的你焦急地等待著。
終於,你接到了旋律的第二個電話。
“莎音!”你聽見她歡喜地喊著你的名字,“我拿到獵人執照了!”
這一次,她沒和你聊太久,她還得去買回來的最早一班飛艇票。
三天後,你看到了旋律,和一個月前相比沒什麼區彆。
一點也不像電視裡麵的那樣,可以說“你曬黑了”或者“你變瘦了”。
旋律一見到你就晃了晃手中的卡片,炫耀似地說:“看,獵人執照!”
你接過卡片,你能看到這張卡片被念包裹著,但除此之外,它好像也沒什麼特彆的地方。
這就是一個億嗎……你不可思議,而且還是殺人不犯法的免罪證。
旋律還和你說了很多考試中的事情,包括每一關的關卡,包括她遇到的一些人。
你漫不經心地聽著,瞧著她眉飛色舞的神情,有一種不可以說出口的落寞席卷了你。
就算你們是家人,她也會遇到你不認識的人,會有自己的生活,而在這樣的生活裡不一定會有你。
你好像明白了,為什麼原先的希斯會對你和西索說你們注定會離開。
更彆提,家人是虛構的,但這一次,你好像沒那麼執著了。
“對了,考官還問我是怎麼學會念的。也因為這個,我是這一屆中第一個通過考試的考生哦。”旋律笑著朝你眨了眨眼,“我說,是我演奏長笛練著練著就出現的東西——對了,我不在的時間裡,莎音有好好練習小提琴吧?”
“那要看‘好好練習’的定義是什麼了。”你有些心虛地寫道。
反正,你不可能騙過旋律的耳朵,也不可能對旋律接下來的考察蒙混過關。
你瞧著旋律突然眯起的眼睛,都不知道希不希望告彆的日子來得更早一點了。
旋律考上獵人之後的生活沒有本質上的改變。
她準備起了音樂大學的考試,監督著你好好練琴,也沒有落下念能力的訓練,更沒有舍棄在琴房的工作。
這意味著她變得更忙碌了,也更辛苦了。
辛苦也意味著回報,她一次考中,並且被麵試時的導師邀請,提前參與演出。
當然,是有報酬的那一種。
一切好像都變得更好了。
你又一次被寄托在了艾拉那裡,這一次,旋律給你們一人買了一部移動電話。
它的塊頭很大,一點也不便利,但旋律高興地和你說:“這樣以後我們就能隨時聯係了!”
你笑著點頭。
在一次又一次的通話中,對於你不能說話的問題,還是旋律想到的一個好辦法:你可以借用小提琴。
如果處理得當,不同的音調接連起來,就仿佛人類在說話。
這樣,小提琴成了你的聲帶。
你瞧著牆壁上掛著的日曆,馬上又是希斯的忌日了。
又過去了一年,你已經13歲了,旋律每個月的每個時候都會給你打電話抱怨她身體不舒服,可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你的身體是否有相應的症狀。
你也去過一次旋律演出的現場,當時台下坐滿了人,而你隻是那麼多人中不起眼的一個,結束後的你和旋律他們一起用了晚餐,你隻記得味道很好,全程都沒有說話。
旋律向她的同伴解釋說你沒有辦法說話,這些你不記得名字的人向你投來同情的目光,你也不以為意。
但那之後,你就再也沒去過了。
“我在瑞思巴劇院的演奏成功了!”移動電話裡傳來旋律高興的聲音,你耐心地等待著,隻能聽到她樂嗬嗬地傻笑。
你知道瑞思巴,希斯也曾在那裡演出,那被認為是世界的音樂之都,可以說所有的音樂人都以在那裡演出為榮。
“我要出名了!”旋律還在傻笑著,“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在獵人網站上懸賞……莎音的聲帶一定會恢複的!就算不能恢複,我們也可以用一些科技的發聲裝置!”
……原來旋律一直在考慮這些嗎?
你敲了一下電話,起身去找自己的小提琴。
“哎嘿嘿,哎嘿嘿。”電話那一頭傳來旋律奇怪的笑聲,你這下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總覺得……這不像是平時的旋律。
“你還好嗎?”你用小提琴拉出來的聲音問道。
“嗯,隻是小小地喝了一杯。”旋律打了個嗝兒,隔著電話你仿佛都能聞到她的酒味,“難得高興,所以……其實,果汁味的酒還蠻好喝的。”
她小聲地說,聽起來乖乖的:“我這下知道莎音為什麼這麼喜歡橘子汁了。”
……說好的隻喝咖啡和水呢!
還沒等你來得及做什麼,旋律遲緩的聲音響起:“莎音的心音……聽起來有點生氣。”
下一秒她又尖聲說:“我騙你的!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隔著電話聽得見你的心音啦。但我是不是猜對了!”
……你很確信,旋律確實喝多了。
你有點無奈,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肯定不能和現在的旋律講道理。
“早點睡吧。”你用小提琴說,“我想快點見到你。”
“……嗯!而且我記得,馬上就是去探望莫羅老師了……我會儘快趕回來的!”旋律此刻的聲音充滿了活力。
你們告完彆,就掛斷了電話。
你瞧著手中的電話,不知不覺露出了一個淺笑。
你想,你也是時候離開了。
等旋律這次回來,就和她好好告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