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alpha除了歎著倒黴, 在心裡大叫老天不公的時候,又多了個愛好。
那就是觀察旁邊的beta。
沒有鐘表,看不到白天與黑夜, 感知不到日升與月落的時候, 時間就變得格外難熬。
尤其是此刻, 他的命運還懸而未決。
他焦急地等待著,餘光看到隔壁beta側身躺在床上,單手支著腦袋, 一點一點的,好像是困了。
“你怎麼還睡得著。”忍了又忍, 終究還是沒忍住。
他攀著欄杆,像隻上躥下跳的猴子。
萊爾打了個哈欠, 斜眼睨他:“那你想我怎麼樣, 求饒, 然後痛哭流涕地等死?”
她調轉方向,換了個姿勢趴在床尾, 滿臉困惑地看著他。
“我隻是覺得你太平靜了。”他的手跟著嘴巴一起動, 徒然地停在空中:“好吧, 我就是太怕了,一害怕就總想說點什麼。”
“你一點都不像個alpha。”
他不甘示弱:“你跟我見過的beta也不一樣。”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
話音剛落,他似乎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道歉:“對不起, 我就是不自覺的, 我這個人嘴笨。”
萊爾眼睛半眯,沒理他。
他伸著脖子,眼巴巴看著她,像隻剛學會說話就急於展示自己成果的八哥, 滔滔不絕:“你彆生氣。”
“我叫莫托。”
“萊爾。”
“我知道你的名字。”莫托語速飛快:“出發前她告訴過我。”
他還惡補了很多今天到場賓客的人際關係,以防萬一。
溫頓死了,莫托第一反應是害怕,然後就是慶幸,這會兒放鬆下來,說話的時候不免帶出來一絲情緒:“她挺在意你的。”
“怎麼說?”
“哦,他們分手,你知道的嘛。”他說:“我和溫頓結婚是半強製的,她對我不太喜歡,但是……沒有辦法。”
“你就不一樣了。”
除了她的名字,她能讓提亞特跟她結婚,本身就是件讓人難以置信的事。
“那你呢?”
“什麼?”
萊爾慢條斯理:“她不滿意,那你滿意嗎?”
“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吧?”莫托皺著眉頭,下意識反問:“像我這種普通alpha,能找到omega已經是走了狗屎運,喜不喜歡的……那太奢侈了。”
緊接著他說:“如果沒有這事的話,我可能會和我父母一樣,找一個喜歡的beta。”
Omega數量稀少,alpha找beta算是向下兼容了。
他想到死去的溫頓,又回憶起剛才提亞特掐她脖子的場景,覺得萊爾和自己也算同命相憐。
雖然性彆不一樣,但處境大體相同。
然而又有那麼點不一樣,她還有提亞特費儘心思想把人撈出去,他要是死在這那就真的終結了,想到這,莫托又變得消沉:“你會實話實說的,對嗎?”
萊爾:“……當然。”
隔壁那隻八哥還在嘰嘰喳喳,好像找到知己了一樣,開始向她訴說少男心事。
大說特說一頓之後,他開始總結陳詞:“你人挺好的,願意聽我說這麼多,在上麵,都沒人願意搭理我。”
自從匹配結果出來,被帶進帝庭後,就沒人耐心聽他說過話,實在悶得慌了,他隻能找花園裡的花花草草聊聊天。
萊爾:“?”
“天上十六個區,權貴和有錢人都住在一區,數字越大,資源越少。”莫托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十四區的。”
一區和帝庭那幫人都說他是鄉下人,不願意跟他來往。
他身上穿著昂貴的定製禮服,卻總有種偷穿大人衣服,格格不入的感覺。
一張勉強能算得上清秀的臉,逢人先掛上三分笑,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怯懦與討好,黏黏糊糊畏畏縮縮。
你無視他把他當空氣的時候,他就像團史萊姆一樣縮在角落,踢一腳動一下。
“哦。”萊爾隨口說:“這沒什麼,我還是貧民窟出來的呢。”
莫托停在空中的手落下來,抬起雙眼打量她,她側著頭,緞子一樣的長發灑在床上,泛著柔韌光澤。
眉眼精致,神態從容。
莫托雙手握著拳頭,心想,這不一樣,他們是不一樣的。
來之前帝庭那幫人討論過她,認為她和莫托一樣,是“鄉下窮小子”的另一個版本,拿不上台麵。
來的路上莫托也設想過,新娘會不會對這種場麵充滿迷茫和懼意。
萊爾跟他是同類人,說不定他們還可以做朋友。
連打招呼的開頭,都設想過無數次,結果是他想多了,根本用不上。
她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唉。”莫托垂頭喪氣:“不一樣,我和溫頓認識這麼久,說過的話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聽說你跟提亞特大人,每天都待在一起,甚至一起上班。”莫托麵露羨慕:“我跟溫頓殿下住的地方隔得好遠,每次見麵,我都要坐很久的室內車。”
“我除了知道她的飛船啟動口令,什麼都不了解。”
就那還是因為意外才知道的,也不知道溫頓修改了沒有。
萊爾:……
所以說她最討厭這種粘液質性格的人了,給個好眼色或者笑臉,他能把家底都掏出來。
她在莫托的念經聲中眼皮打架。
莫托聽到她的呼吸聲忽然變得平緩,緊緊抓著欄杆,臉也塞在空隙裡擠得變了形。
“萊爾、萊爾。”他小聲叫她的名字。
他意猶未儘,還想跟她說點什麼,但對方已經沉沉睡去,夢裡有八哥和史萊姆交替出現,拚命叫她的名字,被她一拳轟飛。
……
監控室裡,班卓和泰利耶一坐一站。
泰利耶站在換氣口下麵,手上夾著點燃的香煙,青灰色的煙氣飄在空中,被排風扇卷走。
“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泰利耶一向沉默少言,班卓也沒期待他說些什麼,把脖子上係得板正的領結鬆開,一眼不錯地盯著屏幕。
畫麵完全沉寂下來,除了仍不死心,將自己卡在柵欄中間齜牙咧嘴的莫托,新娘的那一小格,看起來像一幀定格了的畫麵。
他的目光定在她暗紅色裙擺上,神情是本人也沒意識到的專注。
“老實說,能和莫托那種……”班卓猶豫了一下,沒想好用什麼詞來形容他。
“生物?”他能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此刻隻有這個:“能和那種生物談得來的人,說不定其中真的有什麼隱情呢。”
泰利耶聽見班卓喃喃自語,他的手指被即將燃儘的香煙燙了一下,於是走到班卓身邊,把它按進煙灰缸熄掉。
“隱情我不知道,我隻看到一個心理素質極佳,性格惡劣的殺人凶手。”
班卓沒理他。
以他對泰利耶的了解,一個人在他心中的初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難扭轉。
鏡頭裡兩個人都睡了,班卓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提亞特呢?你真的打算把他撇開?”
“當然。”
泰利耶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說實話,我不認為有什麼調查的必要。”
答應他們隻是為了成全兄弟情分,去探究一個窮凶極惡凶手的殺人動機,是件浪費時間的無聊事。
班卓兩隻手放在腦後,十指交叉:“我倒有不一樣的看法,提亞特那家夥很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上次在帝庭要揍溫頓的alpha是一次。”
“剛剛也是一次。”
他覺得有趣:“他剛才差點殺了新娘。”
“我就是想弄明白,這倆人之中到底有什麼貓膩。”他瞄了眼麵無表情的泰利耶,沒有否認他對萊爾的判斷。
“離返航還有好幾天,找點事乾沒什麼不好。”
這時他的助理端著一箱雜物進來,放在他手邊。
班卓看了一眼,視線落在助理身後的人身上,是老熟人喬克。
他從走進這個房間開始,視線就一直落在那一方不大的屏幕上。
“都在這裡了,犯人平時接觸過的東西。”助理說,那個箱子裡裝著萊爾平時會用到的東西,都是從提亞特辦公室拿過來的。
一疊厚厚的A4紙,兩個筆記本,以及一台少兒學習機……?
最上邊是一大堆折紙,班卓隨手翻了一下,薔薇青蛙小狗,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他皺著眉:“所以她平時跟在提亞特身邊,就乾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