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亞特正在和班卓寒暄, 或者說是敘舊。
他們倆,再加上正在凶殺現場的泰利耶, 三個人有些交情。
班卓在部隊待過幾年,跟泰利耶他們是一支隊伍裡的,泰利耶起點高,軍銜也高,是他們倆所在小隊的隊長、指揮官。
當然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
“時間快到了,怎麼不見新娘的蹤影?”
提亞特正在整理領巾,淺藍色的綢緞散發出溫潤的光澤, 將他一貫傲氣的臉龐襯得柔和幾分。
班卓站在他旁邊,好奇地問道。
他容貌昳麗, 頭發貼著頭皮理得隻剩一層毛茬, 打眼看過去反差感十足。
和充滿爆發力的提亞特相比,身材勁瘦, 像個行走的衣架子。
“等儀式開始,你自然就能見到了。”提亞特總覺得衣服不太合身, 好幾個地方都緊了半寸,隻能擰著身子,不自在地抻抻胳膊。
“她長什麼樣?是個什麼樣的人?”班卓氣質沉穩,實則性格跳脫。
說話時總是一副輕佻散漫的樣子。
“還是說你去貧民窟的時候遇險了, 她不顧危險舍命相救,然後你以身相許?”熟人麵前他說話不帶腦子,天馬行空。
提亞特皺眉:“你從哪聽來的, 又是從哪知道她出身貧民窟?”
班卓一臉奇怪地看著他:“你又沒有刻意隱瞞,打聽到這些並不難。”
“好了好了,彆再臭美了。”班卓推著對方往外走,讓他彆再對著鏡子皺眉了。
“我放下公務趕過來, 不是為了看你的。”
雖然不是自己結婚,但是有點迫不及待,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beta。
“對了,泰利耶呢?”他記得那家夥在他前麵出發的。
話音剛落,一個衛兵滿臉汗地跑進來:“大人,花園那邊……”
他吞吞吐吐把話說完,不敢去看提亞特瞬間陰沉的臉色。
班卓喃喃自語:“這可真是、這可真是。”
婚禮變葬禮,喜堂變靈堂,還真是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
“封鎖消息,把賓客都安排到另外一邊的院子去休息。”他眼神陰鬱,在室內踱來踱去。
脖子上的領巾怎麼也折不好,他乾脆扯下來扔在地上,走動的時候被他踩在腳下。
“至於儀式。”提亞特頓了一下,說:“儀式先暫緩。”
草草交代兩句,他帶著班卓往事發現場走去。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空氣靜得可怕。
現場除了泰利耶和萊爾,中途有事離開的溫頓的alpha也回到花園,看著地麵上那灘血,眼神驚懼。
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溫頓的屍體,在他來之前,泰利耶已經讓人抬下去收斂,那把用來殺人的槍,被凶手隨意扔在地上,正好落在那灘血中間。
在新郎來之前,泰利耶沒有處置她的打算。
萊爾坐在秋千椅上,腳尖在地上輕點,秋千一晃一晃的,甚至還有心情笑,好像並不清楚自己接下來將要麵臨什麼處境。
最後一根煙剛才已經抽完了,泰利耶抱著雙臂,手指不自覺摩挲著,他瞄了眼萊爾沉聲問道:“你覺得提亞特能保護你全身而退?”
萊爾嗤笑一聲。
提亞特和班卓終於趕到,萊爾腳下一頓,兩人目光短暫相接。
他看著萊爾表情平靜的臉,對身後的衛兵說:“先把她帶到審訊室。”
傳聞中俘獲提亞特的beta,和班卓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像一支風中搖曳的百合,形容散漫,臉上稚氣未脫。
她踮著腳從秋千椅上下來,堆成一團的裙擺順著她的動作墜下,上麵血跡斑斑。
班卓看見她行走間露出的一段腳踝,細瘦伶仃,白皙的皮膚下透著青色血管。
看起來像百合花枝一樣,脆弱、一折就斷。
說不出什麼感覺,beta這個詞在他心中反複咀嚼。
她腳後跟沾了些血,走路時印出一點血印子,由淺到深,像一片殘缺的,被紅霧蒙住的月亮。
提亞特熟視無睹,看著旁邊畏畏縮縮的alpha,表情厭煩:“確定溫頓已經死亡了?他怎麼辦?”
泰利耶點頭:“我到這兒的時候,她正好斷氣。”
“那他怎麼辦?”提亞特重複道。
“讓他走。”泰利耶說:“不然你還有彆的安排?你想安排什麼?”
他身上力氣一鬆,直接靠在花架上,身後的木架子輕晃,許多花瓣就撲簌簌地落在他肩上。
他偏頭把花瓣吹掉,單刀直入地問:“說說吧。”
泰利耶不是沒有耐心的人,他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盯著提亞特,等待他的回答。
“他是溫頓的alpha,有責任和義務保護她。”提亞特走到那灘血旁邊,一腳踩在那堆空彈殼上:“事發的時候,你在哪兒?”
“我、我和她吵架了,她讓我滾,於是我就打算先到彆的地方去轉轉。”那個alpha磕磕巴巴地說:“等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
“哪樣?”
Alpha:“就是隻有他們倆,和地上這灘血。”
提亞特靠近他:“你的意思是,這不關你的事?”
那個alpha步步後退,垂著頭怯懦地說:“是的,大人。”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例如槍聲,或者呼救聲。”提亞特用戴著手套的手,把那把槍撿起來,往alpha手邊送。
那個alpha神情緊張,下意識接過去,說:“沒有,我來的時候這裡很安靜。”
“泰利耶殿下站在那裡,新娘坐在秋千上。”看見他跌跌撞撞地趕過來,新娘對他露出個友善的笑容。
他不明所以,上前兩步,於是一腳踩進那堆已經開始發黑的血跡裡。
這裡留下的雜亂腳印有他一份。
提亞特長長地哦了一聲,好像聽進去了他的解釋,然後毫無預兆地問:“那你手上的槍是怎麼來的?”
“這不是您剛才塞到我手上的嗎?”
Alpha形容可憐,手上的槍落在地上,張著嘴木愣愣地說:“這明明就是您剛剛給我的啊。”
提亞特凝視著他,不說話。
於是他就明白了對方的打算:“這太荒唐了!”
提亞特冷冷地看著他,他一揮手,就有衛兵從遠處過來,將他帶走。
泰利耶沉默地看著眼前這一切,直至這裡隻剩下他們三個人的時候,他才緩步走到提亞特身邊,說:“你不該這麼做。”
他用食指抵著自己的眼睛:“你栽贓陷害,顛倒事實,但我親眼看到事情發生,你做這些沒意義。”
提亞特覷他一眼,這本來就是拙劣的試探。
泰利耶是個眼睛裡揉不得沙子的人,他隻是以此來表明自己的態度——他要保護萊爾,順便再把水攪渾。
“她必須死。”泰利耶說:“收斂溫頓的屍體需要時間,最遲三天後,我會帶著殺人凶手一起回帝庭,接受審判。”
這三天已經是他看在曾經的情誼上,給提亞特的寬限。
“彆搞得這麼僵硬嘛,好不容易才碰麵。”班卓上來當和事佬:“說不定這其中另有隱情。”
班卓看著泰利耶:“或許在你來之前,溫頓說了或者做了什麼,激怒她也不一定。”
他提議:“反正還有時間,先調查清楚再說。”
“真相擺在眼前。”泰利耶從班卓手上接過一根煙,點燃,青灰色的煙霧嫋嫋升向空中。
班卓:“如果另有內情,調查清楚也是我們的責任。”
提亞特看向地麵,雙手握拳:“我需要一個解釋。”
萊爾不是會無緣無故做這種事的,最重要的是,早在婚禮之前他們就達成共識,他也給了她足夠多的尊重。
猛然間卻出了這檔子事。
提亞特自認為對萊爾付出了足夠的信任,這讓他有種被背叛、被愚弄的感覺。
先弄清楚再說。
得先搞清楚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見他這樣,泰利耶不再多言,班卓攬著他的肩膀,把他往旁邊帶,笑眯眯地:“你們倆現在都有情緒,不如審她的事就交給我吧。”
泰利耶哼笑,夾著煙的那隻手頓住了,佯裝困惑:“這事似乎和你沒什麼關係。”
班卓一愣,和他對視一眼:“你們一個要置她於死地,一個無條件包庇,為了兄弟間的情誼,我當然要挺身而出。”
……
萊爾被關在第一次進來時的地方,這次還是單間,隔著一層鐵柵欄,多了個室友。
倒黴蛋比她晚來十多分鐘,被扔進來之後一直抓著審訊室的門,說自己是冤枉的。
“這太荒唐了!這是非法拘禁,我是索蘭帝國的合法公民。”
他喊到聲嘶力竭,門外靜悄悄的,無人在意。
於是倒黴蛋隻能省點力氣,坐在床上,抱著膝蓋靠著牆蜷成一團,喃喃自語:“不是我殺的。”
萊爾聽見了,若有所思。
他念叨許久,突然聽見還有一道呼吸聲,豎著耳朵往旁邊一看,穿著染血婚紗的新娘,正端坐在他隔壁的牢房裡。
倒黴蛋衝下床,抓著鐵欄杆,激動地說:“是你。”
“你能不能跟他們說清楚,人是你殺的,真的跟我沒關係。”他看起來很害怕,說話也顛三倒四的:“你丈夫……不是,是新郎,他栽贓我。”
“他想讓我給你頂罪。”
他絮絮地說了很多,翻來覆去就是那些話,讓她還自己一個清白。
但對方始終一言不發。
他一顆心仿佛沉入海底,想到人家是差一點就結婚的未婚夫妻,他不說話了,拖著雙腿回到床上,靠著牆沉默著縮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