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提亞特過來了,他站在禁閉室外,雙手負在身後,眉眼間是充滿壓迫感的暴戾。
“到我這兒來,萊爾。”
她無動於衷。
提亞特上前,和麵前的鐵柵欄貼得更近,陰沉地說:“過來。”
她遲疑了一下,走上前去。
剛一靠近,提亞特的手穿過欄杆,迅速而精準地扼住她的脖子,萊爾的身體被他拉扯著撞上圍欄。
痛呼聲和沉悶的撞擊聲讓隔壁的alpha為之側目。
在短暫的對視中,她看到提亞特的眼睛沉暗無光,脖子上收緊的五指,扼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伸手想去碰他的手臂,在即將窒息前,她也克製著自己的本能,沒有胡亂地去拍打他,而是隔著手套覆住他的手背。
隨著萊爾發出又短又急的吸氣聲,提亞特突然驚醒。
隔著兩層手套,他手背無端感覺到灼熱,像是被火星子燙到了一樣,他鬆開手,萊爾滑到地上,她肺部最後一絲空氣將要被榨乾。
她仰著頭,像將死的溺水之人浮上水麵,抓緊每一秒鐘的機會大口呼吸著。
提亞特蹲下去,平視著她,詢問道:“為什麼要殺她。”
“想殺就殺了,沒有什麼理由。”
她顫抖的雙手握在一起,捏得死緊,提亞特無法從她一潭死水一樣的表情中探出究竟。
他臉上陰晴不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萊爾飛快地看她一眼,輕聲反問:“我應該知道什麼?”
提亞特移開視線,注意到旁邊關著的那個,正藏在陰影裡,豎著耳朵聽他們說話,他看著牆角的攝像頭,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個質問她的好地方。
他靜了片刻,將聲音壓得更低:“這些事以後再說,你記住,接下來我說的話。”
萊爾坐在那裡,垂著頭,如同一樽玻璃像,她試圖拒絕和他交談,但還是抵擋不住內心想要靠近他的欲望,不自覺地傾身上前,說:“什麼?”
這副抗拒中又忍不住親近的姿態,在提亞特看來,就是她知道了什麼的表現。
“溫頓的事我現在不問。”他說:“關於你為什麼出現在花園裡,原因是儀式前你心情沉悶,想四處走走。”
提亞特注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和身上的任何一個肢體動作。
他看見她眉心一抖,倏地抬頭:“我想四處走走,然後呢?”
提亞特語速飛快:“你到的時候,看見溫頓和她的alpha正在爭吵,你看見他神情激動,拿槍殺了她。”
“然後呢?”
“然後?”提亞特說:“他跑開了,你嚇壞了,你想上前檢查一下溫頓的情況,你碰到那把槍,這時候泰利耶出現了。”
這裡環境昏暗,仍舊隻有那盞照明用的慘白壁燈,燈光照在提亞特臉上,劃出一個分界點,將他的表情割裂。
隔壁的alpha聽到一些零碎的隻言片語,勉強拚湊在一起後嘴裡發苦。
“明白了嗎?”提亞特盯著她的眼睛。
“明白了。”
“很好。”蹲的太久他雙腿有點發麻,他扶著欄杆站起來,沉聲說:“等你出來之後我們再談彆的。”
“出哪去?”萊爾和他對視著後退:“我不答應。”
她咬著下唇,抵抗著來自提亞特的壓力,匆匆看了一眼隔壁的alpha,在對方驚弓之鳥一樣的神情中大聲說:“我是不會把無辜之人拖下水的。”
“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
“我先是開了五槍,怕她沒有斷氣,還特地走到她旁邊,蹲下來,補了兩槍。”
提亞特神情冰冷,眼中醞釀著風暴,咬牙切齒地說:“你好啊……知道反抗了是不是?”
“反正我的這條命是您救的,大人願意什麼時候拿回去就拿回去。”她語氣輕柔,好像回憶起了什麼值得開心的事,然而話鋒一轉,她接著說:“您讓我假結婚也好,把溫頓殿下引過來也好……”
她頓了一下,慢慢地說:“就算讓我殺人也罷,這些我都照做。”
“溫頓死,是她該死。”
她一步步上前,離開安全距離,隻要提亞特伸手,就能再次捏住她的生命。
“她跟我說……”萊爾看著他,眼神憐憫,語氣掙紮,嘴唇張開無聲地僵住了,好像正在保守一個與他有關的天大的秘密。
猶豫幾番,歎息著說:“還是算了,您不需要知道。”
一番故作深情的表演,讓提亞特心種疑雲重重。
“是她說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是不是?”他疑惑,聲音不自覺地放大,想搞清楚這一團遮住雙眼的迷霧背後的真相。
萊爾保持緘默。
提亞特難以保持情緒穩定,他憤怒地說:“她他媽到底做了什麼?就算是我要殺她!我用得著讓你去乾?”
萊爾被他暴怒的聲音嚇了一跳,提亞特也意識到了,於是可以放緩語氣,後半句低不可聞,他雙手扣著圍欄,恨不得再捏住她的脖子,讓她把事情都說清楚。
“你不是愛我嗎?”提亞特終於想起來,自己手上還握著這個強有力的武器,他說:“那你就更不該對我隱瞞。”
這一次萊爾沒有像從前一樣,像小狗一樣撲上去,捏著他的袖子,又或是牽著他的衣角,跟在他屁股後麵團團轉。
也許是囿於現在的困境,又或者是彆的什麼。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裡麵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愛情、憐憫和濃重的傷感:“是啊,我當然愛你。”
“人我也殺了,至於其他的,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你走吧。”
她越是這樣,提亞特越是憤怒茫然。
萊爾到底知道了什麼?她平時連隻螞蟻都不忍傷害,現在為什麼又要這麼做?
他神經緊繃,決定先回去好好想想,有什麼東西是他漏掉了的。
她到底有什麼苦衷?
萊爾看透了他的想法,無聲冷笑,她能有什麼苦衷,她有仇報仇罷了,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的仇還沒報完。
提亞特的身影逐漸消失,她低著頭退到床邊,學著隔壁的alpha那樣,把自己團成一團。
隻剩下萊爾一個,隔壁的倒黴蛋走到中間,鼓起勇氣問:“你、你還好嗎。”
萊爾看他一眼,沒說話。
“我剛才聽見你們在吵架。”是因為他嗎。
他聲音緊繃,兩隻手捏著衣擺,不安地揉搓著,不像個alpha。
隔壁嘈嘈切切的聲音其實他聽不太真切,萊爾和提亞特的聲音壓得很低,他隻能從兩人偶爾提高的音量裡捕捉到些關於自己的風聲。
他聽到假結婚、為他殺人,還有自願的之類的,他皺著眉頭努力分辨,想知道這是不是他們放出來迷惑自己的煙霧彈。
真相飄在空中,影影綽綽的,拽不住。
促使他向她搭話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聽見了那句絕不會連累無辜。
Alpha用眼神隱晦地打量她,好奇心像野草一樣,從心裡破土而出順勢瘋漲。
他凝視著萊爾,她以一種拒絕外界的姿勢,像一個繭一樣,恰如剛才的他。
他當然明白,這是人到絕境又無能為力時,下意識用來保護自己的姿態。
倒黴蛋收回目光,席地而坐,盯著對麵牆上的壁燈,燈下兩隻小飛蟲圍著燈泡轉來轉去。
她沉默了太久。
久到他以為對方不會開口說話,準備換一個輕鬆點的姿勢時,旁邊傳來她的聲音:“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是無辜的。”
嗓音沙啞卻篤定。
被提亞特掐得她喉嚨現在還痛,萊爾忍不住咳了幾聲,語氣輕柔地安慰他:“我還不至於卑劣到拉個替死鬼下水。”
沉默一旦被打破,再接著往下聊就會很順暢。
“我殺她的時候,旁邊還有彆人呢,那就是人證了,你會安全的。”
倒黴蛋鬆了口氣:“泰利耶殿下都看見了麼?難怪。”
“難怪什麼?”
“難怪他要將你處死。”他說完就覺得不妥,連忙去看她的神情,卻隻看到覆在她身上的牆壁陰影。
他回去的時間點很微妙,現場已經被處理了,所以他是沒有親眼看見她殺人的。
新娘的外表纖細柔弱,他很難把她跟殺人犯三個字聯係在一起。
現在聽她親口承認,這給他一種非常割裂的感覺。
因為她看起來太弱了。
而且像個好人。
但是她聽到泰利耶要她死這個消息的時候,又毫無反應,甚至連語調都沒變,這讓他有點相信她真的是個劊子手了。
“是嗎?那很好,那是我應得的。”她埋在臂彎裡的腦袋抬起來,然後側著頭枕在手臂上,目光與他相接。
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溫柔眼神灑在身上。
滿是信任與鼓勵。
兩人的眼神久久地交彙在一起,倒黴蛋想,她應該確實對自己沒有惡意。
他熱血上頭,看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龐,脫口而出:“你知道會是什麼下場還要去做,為什麼?”
萊爾移開目光,聲音變冷:“說了你也不明白,你們這些alpha是不會懂的。”
在說到alpha這個詞的時候,她的語氣格外冷漠厭惡,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怎麼不懂?”他不服氣:“我都聽到了,你愛他!”
提到這個他,萊爾又不說話了,她重新把頭埋進手臂,像一隻撬不開嘴巴的蚌,又沉寂下去了。
這種表現在倒黴蛋看來,就是一種變相的默認。
他知道溫頓和提亞特的前情,一個荒謬的猜測在他心中成型,然後緩緩浮上水麵:“你是為他而殺人的?”
是自願還是被迫。
或者是被教唆?
他想起出發來參加婚禮的前一天晚上,溫頓和提亞特在電話裡爭執著,密謀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