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克下意識看了萊爾一眼,她眼底藏著一點陰霾,臉上仍是笑著,學著他剛才隔空敬禮的樣子,兩隻並在一起點太陽穴上然後離開,聲音清脆地說:“去吧中尉。”
服從長官的命令是天職,一聲令下,他就得趕赴現場。
喬克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條被狗繩牢牢勒住喉嚨的狗,無法喘息。
他用一種飽含憂愁的視線看著她,再看看胸前的勳章,光腦還在震動,通訊器的內部頻道裡下屬一直在催促,詢問他接下來要怎麼辦。
看出他的不對勁,萊爾上前,踮著腳尖幫他把帽子扶正,看著他的眼睛,說:“彆動搖,中尉。”
一直以來正是因為喬克的這種正直與善良,她才能選擇無條件地信任他,並且依賴他。
他不該懷疑自己,這是喬克一直以來賴以生存的根基。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妥協了:“我先送你回去。”
萊爾:“彆耽擱了,我這麼大個人了又不會丟,快點走吧。”
他沒有辦法違抗命令,也沒有辦法違背她的意願,他轉身,正要離開的時候又突然問她:“我們永遠都是朋友,是嗎?”
“當然,最好的。”
聽著她毫不猶豫的肯定,喬克心中微定,但仍有一種無法和外人道的迷茫縈繞在他腦子裡,帶著衛兵離開去安排事務的時候,他遲鈍地發現,萊爾和自己就像兩條平行線,或許會短暫地同行與重疊,卻很難相交。
被留下後,萊爾站在頂樓邊緣,看了一下高度,她要是從這裡跳下去,不死也得半殘。
在這種人均跑酷高手的高武世界,穿成普通人是否搞錯了什麼。
自閉一秒鐘後,她很快振作起來,班卓不知道為什麼還沒走,他站在原地,視線和萊爾相交。
見她總在那裡徘徊,又發現她半隻腳探在外麵好像在試探什麼。
班卓:“?”
他無聲的用眼神發出疑問,然後上前一步。
萊爾:“?”
他好像誤以為自己要往下跳,遲疑著張開雙手,然後微微瞪大雙眼,示意她可以進行下一步動作了。
萊爾:??
班卓好像誤會了什麼,但是不玩白不玩,她倒著退下台階,往後倒了幾步,然後猛地向前衝跑回她之前站的地方。
黑色裙擺被風揚起,在空中劃過鋒利的弧度,像被卷起的浪濤,然後無聲地回落,歸於平靜。
她差點沒刹住車,半邊身體都懸在外麵,搖搖晃晃地穩不住身形,好像隨時都會落下去。
班卓的眉頭隨著她的動作慢慢皺起,他沒由來的有些焦心,無聲地催促她快點降落。
她穩住身體,站在上麵笑得惡劣:“傻子。”
傻子才會覺得她有正經路不走,去學alpha往下跳呢。
班卓的表情瞬間門凝固,萊爾衝他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
“這是新娘?”沒等身後衛兵回答,班卓喃喃道:“哦,當然是她。”
隻是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形象為什麼不太一樣?是鮮活的、頑劣的,且充滿少年意氣,是班卓從未見過的樣子。
是壓抑和苦大仇深的反義詞。
班卓的眉毛月擰越緊,皺成一團亂麻,他以前從沒見過她,哪裡來的想象中的固有印象?
他麵無表情地把手收回來,想不通以自己的性格,為什麼會做這種蠢事。
好怪。
萊爾順著石子路往外走,中途光腦一直在震動,是奇利,她剛低頭查看對方發來的消息,就被一陣大力扯著往旁邊的樹叢裡倒去。
“是我。”奇利氣喘籲籲:“終於找到你了,你沒事吧?”
萊爾:“你怎麼在這?”
“我長話短說。”奇利抓著她的肩膀,表情嚴肅:“你趕緊去提亞特身邊……算了,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待著,溫頓就是個瘋子。”
溫頓和提亞特碰頭的時候,他正好碰上,聽見他們要在婚禮上殺人,但是提亞特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猶豫。
“我看見他一直在詢問你的事,懷疑他有可能會對你不利。”
萊爾微微垂眸,第一次婚禮的時候,奇利不顧身份暴露的風險趕到現場,應該就是為了提醒自己小心溫頓。
但他去的晚了一點,她死前隻來得及看見他驚恐的臉。
他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剛才的爆炸就是他搞的鬼,他的那個alpha,半邊身體都被炸沒了。”
“什麼?!”萊爾倏然抬眼。
她沒想到自己耽擱了這一下,溫頓那邊就直接動手了。
一切都提前了,前兩次的這個時間門點,溫頓的飛船才剛要降落。
她得過去看看。
奇利把她按住:“先彆急。”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誰都預料不到,剛才往這邊趕的時候他一直怕萊爾出事,他說:“我和組織聯係了,光靠我一個人,你的安全沒辦法保障。”
如果剛才萊爾這邊出了什麼狀況,奇利根本沒辦法及時趕到。
“那邊說會儘快給我們派個幫手過來。”他補充道:“來協助我們倆。”
“稍晚一點,組織會把她的資料發過來。”
萊爾點頭,婚禮前夜,她和奇利製定的計劃是他先潛入熟悉地形,摸清楚換防情況,她這邊見機行事,為他提供幫助。
但是突發情況太多,事情變得棘手,兩個人確實有些顧不過來。
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管狀物交給奇利,這是她從提亞特身上取的血,跟著她一起回來了。
“這個應該可以打開武器庫的門,你先拿著。”出於謹慎,她沒有把話說死:“你找機會先去試試,如果沒問題,就找人過來把那批武器弄走。”
“至於婚禮……”她沉吟一聲,出了這樣的事,不知道今天的儀式還能不能順利進行。
而且她也要重新評估提亞特的價值,這裡這麼多跳板,萊爾也不是非他不可。
兩人暫時先分開。
萊爾趕到噴泉那邊的時候,現場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地麵上被潑了很多水,最後一點殘餘的血色也被稀釋乾淨,伴隨著水流滑進下水道。
剩餘幾個身上背著小箱子的人,正舉著連結的長杆往周邊噴一種氣體,他們都捂著口鼻,看起來空氣中的味道非常刺鼻。
萊爾嗅了嗅,除了捕捉到一點點血腥味,並沒有什麼特彆的。
詢問一番後,得知出事的alpha還有一口氣,剛剛被送到治療室去了,萊爾心裡一鬆,還有氣就好。
醫療室裡擠滿了人,走廊上放著張空蕩蕩的急救床,雪白的被單上隻剩個人形血印子,模模糊糊的。
病房裡軍醫官們正圍在一起,表情嚴肅地在討論著什麼,病床上沒人,旁邊豎著一台醫療艙,上麵的指示燈正閃著紅光。
萊爾隻能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看大致情況,醫生嚴令禁止任何人進去探視,就連alpha矜貴的未婚妻溫頓,也被攔在門外。
她聽見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然後不悅地說:“一群廢物、庸醫,救活一個人不容易,治死一個殘廢難道也很難?”
話雖然難聽,但溫頓的聲音非常悅耳,夜鶯一樣,並非純然的嬌柔,充滿清爽的少年氣。
莫托半邊身體都沒了,說一句殘廢都是輕的。
說完他就要走,軍醫官叫住她,為難地說:“他在這裡沒有其他親屬,接下來的治療非常複雜,涉及很多方麵,需要您留在這裡,隨時簽署知情書和同意治療條例。”
溫頓聲音拔高:“難道我還要在這裡守著他不成?”
軍醫官:“樓上有陪護區,您可以先在上麵休息,有情況了我們會通知您。”
“想都彆想,這種地方也是人住的?”溫頓冷笑:“他也配浪費我的時間門?”
“簽字是吧。”他說:“我把權限轉給……”
他的目光在被人擠得滿滿登登的走廊裡逡巡,目光停留在萊爾身上,上前兩步若有所思地說:“你是提亞特那個——”
話沒說完,兩個衛兵牽著警犬從走廊儘頭經過,溫頓的注意力被吸引,他揚聲示意那兩個衛兵過來,指著那條狗,笑著說:“我把權限轉給它。”
“有什麼問題你們就問它好了,是不是?”最後三個字是問狗的,他對狗的態度倒是比人和藹多了,甚至半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加油啊,莫托的監護人。”
隨心所欲,完全不顧其他人的看法與感受。
頂著眾人微妙的目光,他慢慢踱步到萊爾麵前,繼續剛才沒打完的招呼:“提亞特那個——垃圾堆裡撿來的新娘。”
“你動作還挺快的嘛,聽到這廢物出事就趕過來了?”他雙臂抱在胸前,喃喃道:“你們以前見過?”
萊爾瞟他一眼:“沒有。”
“那你來這兒乾嘛。”他皺眉:“想作秀?還是下等人之間門的惺惺相惜?”
言談間門透露出來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屑。
他很容易就能挑起彆人的怒火,萊爾在這站了這麼久,他說的每句話都是帶問號且咄咄逼人的,偶爾一句語氣輕柔一點的,也帶著一種全世界隻有他一個聰明人,且給你臉了還不快點回答的嘲諷。
和平時在電視上展現的形象完全相反。
萊爾摸不準這就是他的真實麵目,還是有意為之。
實在是……這種隨時隨地都能從對方身體裡溢出來的,淺顯到不要體麵的惡毒,有點樸實過頭了。
聽說他是索蘭帝國的名校在校生,這種人在學校真的不會被打嗎?萊爾覺得手心癢癢,想給他一刀,讓他再好好進修一下說人話的藝術再出門。
正想著,對方突然臉色潮紅,胸口起伏劇烈,一副呼吸困難的樣子。
走廊裡剛才還忙忙碌碌的人突然停下,一切像被按下了暫停鍵,隻腦袋和眼睛像探照燈一樣,射向溫頓。
走廊上方的排氣扇瘋狂運轉,嘶嘶地把信息素濃度超標的空氣往外排。
萊爾聞不到信息素,但她上過ABO生理信息課,且實地見過omega情熱期是什麼樣子,她環視一周,這條走廊上除了自己,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是alpha。
Omega的信息素如同火/藥的引線一樣,將這些快要爆炸的alpha糾結在一起。
隻需要一點火星子,就能將這裡瞬間門引爆。
溫頓很清楚這點,他將視線投向身旁的女beta,他身體溫度正在升高,一雙藍色的眼睛變得濕朝潮的,氤氳著一團霧氣一樣。
剛才的倨傲散漫消失無蹤。
他死死盯著她,如海上航行之人盯著唯一的安全島。
萊爾看見他雙手抓著裙擺,手指因為緊張而不自覺痙攣著,像是無聲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