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文森特挑選禮服的時候, 碰到了個不太想見的人,心情瞬間落到穀底。
他收回在各色衣服上流連的目光,後悔今天為什麼要早退出來閒逛, 衣帽間裡成百套的禮服, 難道就挑不出一套能在宴會上穿的嗎。
說到底還是因為萊爾那個禍害。
因為昨天晚上收到的宴會邀請,整個上午都無心工作。
一開始是有些竊喜的, 綠人者終被人綠,他想,你也有今天啊,工作時敲鍵盤的聲音都比以前輕快。
終於, 被人背叛還蒙在鼓裡的味道, 她也要嘗一嘗了。
但是這種好心情,在袖扣磕到鍵帽上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特意找人定製的, 和萊爾給他買的那個領針一樣材質的袖扣, 這提醒了文森特, 他們現在是同謀。
雖然是很怪的關係, 他要推著萊爾去死, 以此達成的同謀關係。
見不得光。
文森特把外套袖子扯了扯, 把袖扣遮住, 像藏起這段不光彩的關係一樣。
他不太自在,這種不自在在班卓走進來,提亞特把一個禮盒交給他, 讓他去當萊爾的舞伴。
言談間隱晦地表示, 要給萊爾一個小小的考驗。
這會決定她之後的命運走向。
文森特豎著耳朵,從這番簡短的交談裡提煉出重要信息:他綠了差一點成為自己妻子的人,還要她以彆人舞伴的身份到場, 親眼見證。
這個所謂考驗可能會決定他同謀的生死。
文森特不舒服,因為動作太大,袖扣又露出來磕在桌麵上。
提亞特和班卓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那可是他的同謀,他們怎麼敢隨便插手,他開始不爽,然後又變得焦慮,在這個隻有自己知道她真麵目的地方。
以萊爾那種口蜜腹劍暗藏暴戾的性格,文森特擔心她會在宴會上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她會殺了提亞特,還是會再弄死溫頓?文森特咬牙,不明白為什麼腦子裡會冒出這個“再”字。
文森特開始煩。
一會兒覺得她活該,一下子又覺得提亞特下賤。
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麵無表情給了自己一巴掌之後,頂著提亞特奇怪的目光,開啟了人生中第一次早退之旅。
他是個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的人,卻在本該努力工作的夏日午後,開著車漫無目的穿行在大街小巷。
路過禮服店時,文森特下意識走了進去。
萊爾給他選的那套衣服已經穿過一次,再穿一次不太適合。
還沒想好晚上到底要怎麼做時,好死不死碰上了來拿定製禮服的前未婚夫希瑞。
借著人台遮擋,希瑞和他錯身而過。
文森特剛鬆了口氣,來找他的店員開口說道:“您之前在這邊定製的衣服早就做好了,一直沒有來拿,今天希瑞先生也在,要一起試試嗎?”
希瑞皺眉扭頭。
文森特剮了開口的店員一眼。
“你居然還敢出現?”希瑞衝到他前麵:“你跟蹤我?惡不惡心啊。”
他持續掃射,根本不給文森特張嘴的機會:“你怎麼好意思還來取這些禮服的,你到底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店員說的禮服是當初訂婚後,準備舉辦宴會時穿的。
婚事吹了,幾件無關緊要的衣服,當然也給忘了。
文森特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進店時店員遞到希瑞手上的那杯茶,被他潑到文森特頭上,半燙的茶水將對方冷白的皮膚燙得緋紅,茶葉黏了他滿肩滿臉。
文森特捏住希瑞的手腕,本來要砸在他身上的杯子落在地上,殘餘的最後幾滴水濺在他皮鞋上。
他眉頭緊皺:“你鬨夠了沒有,做錯事的人是你,彆一副所有人都欠你的樣子。”
“要不是你,她怎麼會不見。”希瑞說:“你怎麼有臉活著,快點去死啊。”
手腕痛得不行,他咬牙強撐著,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弱勢。
“如果不是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文森特灰藍色的眸子沉得像一潭死水,他說:“如果你不是個omega,你現在已經躺進醫院了。”
他甩開希瑞的手,抽出手帕緩慢地擦拭臉頰,眨眼時維持著固定的頻率,像機器人一樣,希瑞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
他有點被嚇到了,揉著手腕,不肯認輸:“你也就欺負欺負beta和omega了,處處都被提亞特壓一頭的劣等alpha。”
“讀書的時候是,工作了還是。”他笑著說:“你不當砂之海的執政官,窩在實驗基地裡,難道是你不想嗎?”
“當然是你不能啊,廢物。”
他笑得甜蜜,說:“永遠都屈居人下的廢物alpha,也就在我這種二世祖麵前逞威風了。”
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當然知道針往哪裡紮才更痛。
文森特一時定在那裡,眨眼的頻率加快,淺到發灰的睫毛像層灰蒙蒙的霧,將他眼裡的怒勉強掩蓋。
毆打omega是犯法的,他想。
保持修養,要冷靜。
這時店員將一條裙子捧到希瑞麵前,他撫摸著光滑綢緞,喃喃道:“她穿這個一定很美,要是她沒有失蹤就好了。”
文森特冷眼看著他,又定了幾條不同款式的裙裝。
真是太可笑了,連人在哪都不知道,卻在這拚命給她買衣服。
他趁希瑞去試衣服的時候,抖開那條長裙,把它的照片發給萊爾。
接著他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讓侍從擋住自己,偷走了那條裙子,剛好他也覺得這條裙子很適合她。
於是在這個翹班的平常午後,他頂著遍布城市的攝像頭,在侍從的掩護下,完美的人生終於有了汙點。
他偷竊。
但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扭曲情感在心中鼓噪著,他不僅要偷裙子,他還要偷彆的。
這是個開始。
他繼續給萊爾發消息,意有所指地說:[晚上的宴會,你必須跟我一起,說不定沒那麼糟。]
文森特坐在車上,那條裙子靜靜地躺在他的膝頭,希瑞也會參加這次宴會。
看著窗外飛速劃過,畸變的景色,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快點天黑,當他挽著萊爾的手臂走進現場的時候,希瑞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吧。
還有提亞特。
他的手撫摸著裙擺,漫無目的地想,今天對她來說,一定是艱難的一天。
如果她的表現讓自己滿意的話,文森特不介意在她難堪的時候幫幫她。
他臉色又突然一變,抬手給了自己一下,暗暗在心裡罵自己下賤。
悲慘才是她應得的報應。
光腦震動打斷他的思緒,萊爾說:[好啊,雖然我已經答應了班卓,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偷偷陪你。]
[你得安靜一點,彆被被人發現了。]
文森特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偷偷。
說得好像他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人一樣,憑什麼他要安靜啊?
……
萊爾沒他想象中的那麼可憐忐忑,她看著麵前一排禮盒犯難,班卓送來的、溫頓塞過來的,就連泰利耶也送了搭配了成套首飾的禮服裙。
唉,這事鬨得。
“班卓大人已經在下麵等著了。”巴特雷在她耳邊提醒:“您還不上妝嗎?”
“反正很快會結束,廢那時間乾嘛。”她換上班卓拿來的那條香檳色長裙。
溫頓送的那條有一根鑽石綁帶,她拆下來隨手綁在頭發上,再拿出泰利耶送的首飾。
選什麼選,好女人當然是全都要。
深黑色夜幕中綴著數不清的星子,像條閃閃發光的織帶,她挽著班卓的手臂往往宴會廳走。
小型樂團正演奏著她沒停過的高雅音樂,宴會廳裡一片珠光寶氣,大家都端著酒杯正在說笑。
她第一次來這種場合,眼裡寫滿好奇,興致勃勃地到處看。
班卓看著她一無所覺的側臉,緊了緊手臂,忍不住說:“等會兒要是有什麼事,你可以隨時尋求我的幫助。”
萊爾漾出個無害笑容,柔聲問他:“提亞特大人也會來嗎,他會主持宴會嗎?好期待呀。”
她還不知道,自己是即將走向祭台的羔羊。
“您遠道而來,一直沒有時間招待您,等會我會努力和您跳好第一支舞的。”她兩隻手握在一起,因為自己沒有做好一個女主人的義務,而感到愧疚和羞怯。
班卓心裡對她的憐憫更甚。
“你不需要抱歉,這本來就不是你應該承擔的責任。”他話說得隱晦,已經儘力在暗示。
班卓暗暗觀察著她,想起那天她和文森特低頭私語,被自己發現後狡黠解釋的場景。
他希望她是個能聽懂弦外之音的聰明人。
純然的善,和不摻雜質的單純,看起來很美好,但是有點蠢。
這會讓人失去繼續觀察,或者說,失去窺探的欲望,這幾天很平靜,平靜得有點無聊。
她的閃閃發光的發帶被冷氣吹得輕晃,正如同班卓此時左右搖擺的心。
他今晚一直心不在焉,這才發現她的發帶和今天的衣裝並不搭配,身上的首飾看起來也有點怪怪的。
沒有給他細想的時間,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
提亞特挽著溫頓從旋轉樓梯上款款而來,不需要多說什麼,這對璧人就是全場的焦點,所有人都排著隊上前去恭喜他們。
萊爾停在原地,扯著班卓的袖子,不確定地問他:“總覺得現在過去不是太好。”
她隱隱約約聽到旁邊有人在說,溫頓和提亞特是天生一對什麼的。
班卓皺眉,雖然覺得自己聽提亞特的來乾這種蠢事,實在有失風度,但是也不想再浪費時間。
不給她猶豫的機會,手臂一使勁,就拽著她來到兩人麵前。
一路上班卓察覺到她不願上前的抵抗,但beta實在瘦弱,力氣也小,對他來說甚至算不上是掙紮。
四個人的眼神碰在一起,萊爾低著頭不敢說話。
班卓一直看著她,從她躲閃的眼神,和一直咬著的下唇,就能判斷出,她已經從周圍賓客的細碎言語中拚湊出真相。
她還沒開口,溫頓先皺眉上前,盯著她身上的衣服,厲聲道:“誰讓你穿這個的?”
兩人身上衣裙樣式相仿,顏色也近似。
是提亞特故意安排的。
見萊爾不說話,他再次逼近,捏著她的手,眼神惡狠狠的:“說話,這種東西也配出現?”
萊爾嚇到了,瑟縮著躲到班卓身後,溫頓不依不饒地跟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為什麼不穿我送你的那件?”
“這種東西也配出現在你身上?”
他情熱期剛過沒多久,夾在兩個alpha中間讓他暴躁不已,alpha的臭味熏得他想吐。
想到等會兒要殺了這裡麵的其中一個,他就緊張得想吐,腸胃一直在痙攣。
萊爾的不守信用更是讓他怒火中燒。
她沒說話,步步後退,直到後背抵上宴會廳的柱子,她小指輕輕刮了一下溫頓的手心。
他像是被小鳥啄了一下,被怒氣充滿的氣球,不再繼續暴漲。
兩人後麵有遮擋,旁邊站著班卓,萊爾相當於被夾在三麵之間,不知道班卓什麼時候會動,她爭分奪秒又漫不經心地在溫頓唇邊親了一下。
“乖乖。”
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讓這個臨時搭建起來的三角空間氣溫暴漲,那些怒氣一下就化作蕩漾的春情。
“你……你怎麼這麼大膽。”隨便一點甜頭就能讓這條爛狗受寵若驚,她脾氣有多壞他是知道的,他以為她會暗地裡偷偷打他巴掌。
沒想到她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出這樣的舉動。
溫頓的腦子暈乎乎,過了電一樣,聲音不自覺拔高:“彆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原諒你。”
簡直就是經典的爭鋒相對,爭男人戲碼。
班卓被他吵得耳朵疼,忍不住挪動了一下位置,餘光看見她垂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來,砸在地上。
白皙的臉頰也因為生氣和羞恥變得通紅。
他聽見她哽了一下,兩隻手攀上他的後背,抓得他衣服堆起褶皺:“班卓大人,請、請帶我離開,好嗎。”
她倉惶無助得像一隻隨時會撞出柵欄的羊。
班卓有些失望。
這就是她全部的反應,他總覺得一切不該是這樣的。
這頭小羊羔軟弱到連質問欺負背叛她的人都做不到。
他對萊爾徹底失去興趣,瞪了在旁邊當啞巴的提亞特一眼,心不在焉地把她帶離這裡。
再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裡的眼淚也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紅血絲。
她回頭遙遙看了溫頓和提亞特一眼,手指從發帶上拂過。
溫頓這才發現她一直垂在身後的發帶,是自己給她挑的裙子上綴的一個小裝飾。
一次手指在手心的輕搔。
一個淡得好像不存在的吻。
和最後那個意有所指的回眸,以及對發帶的撫弄。
這個晚上她對他沒有辱罵,沒有巴掌與毆打,隻有輕聲細語的“乖乖”當做鼓勵。
溫頓喉嚨發乾,渾身都冒著熱氣,全身的汗腺都在瘋狂蒸騰,脖子後的腺體在拚命發燙,有什麼東西正在迅速失控。
Omega的信息素在空氣中嘭地一下炸開,像春天枝頭炸開的小花。
香氣在空氣中迅速爆/炸然後蔓延。
提亞特瞬間察覺到不對,他捏著他的脖子:“該死,你沒有補打帝庭送過來的抑製劑嗎?”
他用的一切都是定製,都是特殊的,前幾天注射的抑製劑是砂之海醫務室提供的,效期有限。
“衛兵!”他拖著溫頓往樓上跑,大聲喊道:“把賓客全部疏散!”
這裡到場的全都是alpha和omega,如果受到他情熱期的影響,後果不堪設想。
已經有alpha不受控製地想衝上來了。
有了上次動亂的教訓,這次一部分衛兵先把omega全部帶離現場,剩下的鉗製住失控的alpha,等待醫療兵來噴灑抑製劑。
被信息素影響的alpha就像野獸,有幾個突破防線衝上去,都被提亞特擊退。
他提著溫頓,準備把他甩到樓上:“上去後找個房間躲起來。”
剛抬起手,就感覺到手腕內側一點刺痛。
提亞特四肢脫力,伴隨著一種熟悉的酸麻感,身體不受控製的倒地,腦袋磕在台階上。
P07滾到一旁。
“你、你……”
死亡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沒等他發出第三個音節,溫頓就拔出他腰間的基因武器,用激光劍切開他的脖頸。
他從萊爾那裡學到的好習慣。
不管要打還是要殺,都先動手再說。
他甚至有點理解,為什麼她總是不讓自己把話說完,就一巴掌甩過來,那種人之將死,想交代遺言,卻連最後的機會都被剝奪的時候,實在是太美了。
“哈哈。”
“哈哈哈。”
血濺到眼皮上,他不在意地用手背抹掉。
正要站起來離開,腳腕卻被地上蠕動的垃圾抓住,是剛才被提亞特擊退的alpha,不知道什麼時候從下麵又爬上來。
正用一種貪婪的眼神看著他。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