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張侍中的獎賞下達, 劉盈便著手給幼弟挑選莊園。
借地終歸不方便,若是越兒再有奇思妙想,再有“驚喜”怎麼辦?召見完少府令, 再與母後商議過後, 皇帝挑出一個大莊園,三個中等莊園,恰好能夠連成一片,稱作梁園;再撥去侍候的人,以及總攬事務的梁園令,護軍從衛隊之中挑選。
經過秦末戰亂,中原大地的人口驟減,地多, 卻少有人耕種。譬如上林苑周邊的莊園, 全歸屬於皇家, 隻不過撥不出多餘的閒錢建設,一直荒廢在那兒罷了。
梁園麵積雖不能與上林苑相比,瞧著也冷清, 卻是足夠寬敞。山林農田齊全, 還有一條不寬不窄的溪流,下遊就是上林苑, 水質清澈,據說還能撈出活魚。
皇帝太後都同意了, 官吏辦事前所未有的高效,不到兩天,梁王殿下就擁有了屬於自己的莊園。
得知表弟要去巡視,抄書抄得哭唧唧的呂祿精神抖擻,軟磨硬泡, 終於泡來一個跟隨的名額,哪知上車的時候,發現另一個伴讀周亞夫也在其列!
呂祿:“……”
他看著周亞夫,猶如看著大王偏寵的妖妃,忿忿地想,不就是年紀小了點,包子臉看著唬人了點,為什麼能逃脫抄書的活計??
前往梁園的路途上,車速不快,行進平穩,呂祿不知不覺睡著了。
此時被周亞夫推醒,他有些懵然。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梁園令名為呂玢,乃是太後沾親帶故的呂氏族人,三十出頭的歲數,從前在雒陽行宮做事。呂玢身形微胖,笑容拂麵,正充當為大王趕車的角色,瞧見辟陽侯審食其的身影,再看看暈過去的男孩,他微微皺眉,示意左右攔住辟陽侯府的車夫,繼而彎腰進了車廂。
“大王,您看?”
大王往日出宮,都沒有擺出諸侯王出行的架勢,今天同樣低調,誰知出現了這樣的意外。
劉越望望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周亞夫,又望望母後撥給的梁園令,透過車簾的縫隙望去,把審食其不耐煩的俊顏儘收眼底。
辟陽侯在外跋扈,對待母後和他卻是不得了的恭敬,好像從沒有人來長信宮告狀過。劉越看著變臉的“代步車”,頓時有看見兩麵人的新奇,再看一眼車前的景象,皺起小眉頭:“把他救下,再問問辟陽侯要做什麼,邀請他一起參觀梁園。”
這個“他”指的是暈倒在車前的男孩。
男孩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活似逃難的難民,在長安熱鬨的地區其實並不多見。梁王殿下也並不是出於同情,而是回憶起哭包四哥挨餓的場景,想到末世瘋狂找吃的自己,頓時感同身受起來。
再說了,還有亞夫的請求呢!
劉越癟起臉,不由自主摸了摸肚子,他餓了。
聞言,周亞夫眼睛放出亮亮的光,呂玢連忙應下。
給左右使了個眼色,當即有人抱起男孩,往擺放雜物與點心的車後廂走去。
辟陽侯府的車夫眼睜睜看著罪民獲救,自己卻不能寸進一步,頓時炸了鍋。哪來的攔路虎,居然敢和君侯對著乾,簡直是膽大包天,囂張至極!
審食其眯著眼睛,同樣被氣笑了。
今天不要命的人尤其多。
自從封侯以來,他還沒經曆過這樣的奇事,攔他的路不說,所作所為還重重往他的臉上打!
對麵馬車無標無識,還敢與徹侯作對。見對方仆從還敢朝他走來,審食其的眼底閃過厲色:“都給本侯綁了,送廷尉衙門審理——”
話音未落,對麵的車簾完全掀起,露出一個圓乎乎的腦袋,五官精致,直直地朝他望來。
正是被一大一小兩個伴讀簇擁在正中央的梁王。
辟陽侯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敗壞母後寵臣的名聲嗎?
霎那間,審食其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他輕顫起來,麵色有些發白,恨不能時光倒流,把方才發生的一幕幕抹去:“大王……”
他的權勢與尊榮,都賴長信宮的給予,而今竟敢對梁王殿下出言不遜,若是惡了大王,可怎麼辦才好!
什麼倨傲,什麼不耐煩,幾乎在瞬間消失不見,辟陽侯一身如沐春風的氣質,隱隱還有些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