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仆從目睹君侯的變臉,無一不感到愕然,車夫無措地站在原地,這是……這是……
萬籟俱寂間,梁園令呂玢來到了近前。
他不欲暴露劉越的身份,一邊行禮,一邊低聲道:“辟陽侯安,大王遣臣問問您,是要做些什麼?我們即將去往梁園,大王說,辟陽侯不如同去。”
“……”審食其整個人被悔恨淹沒,手腳泛起細微的涼意。
他勉強露出一個笑,低聲回答:“我正要去往宮中求見太後,既然大王相邀,豈有不應之理?”
又說:“方才又是著急,又是在氣頭上,故而沒有仔細地瞧。那暈倒的孩子可憐,不如由我出資,給他置辦吃食衣裳,也好為大王分一分憂。堵在這兒總不像話,我這就為大王避讓。”
呂玢深深望了他一眼,再次行禮:“君侯高義。”
聽聞梁園令彙報,摸向迷你斬白蛇劍的小手挪開,劉越嗯了一聲,凶狠的冷意漸漸消融:“啟程。”
接著看了呂祿一眼。
年紀不一樣,職位也不一樣,為了母後著想,要怎麼改造好呢。
呂祿看熱鬨看得津津有味,直至聽到辟陽侯的那聲“都給本侯綁了”,他瞪起眼,冷笑起來,心道你一個外姓人敢綁我,看姑母不收拾了你。誰知辟陽侯慫的那麼快,簡直讓人沒有成就感!
繼而發現表弟沉思地望著自己,呂祿:“?”
呂祿不知為何,心底有些發涼,那是與抄第二遍書一模一樣的預感。
……
馬車骨碌碌地前行,躺在車後廂的男孩迷茫地轉醒,緊接著低著頭,瑟瑟地縮進角落。
這一定是去往廷尉衙門的路上,他嗚咽著抱住自己,默默流著淚。
饑餓灼燒著腸胃,讓他頭昏眼花,自己是不是要死了?父親拚死把他從島上送了出來,說隻要走到長安就能活下去,乾活就能有飯吃。
這裡聚集著同門最後的希望,很多師叔都在長安紮根,以待振興之日,他們一定會找到自己的。
父親還說,和師叔們相認後,再把令牌交出去……
他機械地重複父親的叮囑,淚水流了滿臉。
他太小了,沒人願意用他,也沒人相信他能賺錢!現在衝撞了貴人,再也等不到和師叔們相聚的那天了。
慢慢的,男孩聞到了食物的香氣,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淚眼朦朧地抬起頭,他驚得打了一個嗝,麵前站著一個身形微胖,麵目親切的男子,正麵色複雜地望著他,左手托著一盤點心,右手持有一塊金色的令牌,上刻“钜子”二字。
他麵色大變,渾身豎起尖刺,這才發現自己破破爛爛的衣裳被換了,像是仔細被清潔了一遍。
呂玢是奉命前來後車廂的,因此不再充當車夫。周二公子嚴肅地和大王舉薦,理由是他長得親切,不會嚇著人,男孩見到辟陽侯害怕還來不及,怎麼會願意上辟陽侯的車架呢?
於是他指揮著左右,替男孩擦身換衣裳,誰知道換到一半,驀然掉出來一個顯眼的令牌。
這下輪到呂玢驚愕了。
钜子?
墨家?
墨家就算再式微,什麼時候輪到這麼小的孩子當钜子了?!那可是所有墨者的領袖,地位比奉常叔孫通在儒門的地位高了不止一截——不,是根本沒法比。
呂玢心情複雜起來,這麼大一塊令牌,餓到如此境地都揣在懷裡,沒有遺失、沒有被偷,也算這孩子的本事了。
彆的不提,墨家是出了名的善工善造,動手能力強,如今流行軍中的雲梯,就是他們先輩造出來的東西。
聯想到荒涼冷清的梁園,呂玢恍然大悟,怪不得大王叫他救人,大王……可真是慧眼識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