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這是呂祿的反應,他不敢相信梁園居然如此荒涼,瞪大了一雙上挑的狐狸眼。
“咕咚。”這是蘇緩咽下的口水,他雙眼放光,眺望四周像眺望著寶藏。
周亞夫的反應雖不比呂祿,猶豫片刻,也覺得這裡太冷清了些。
反應最大的當屬審食其。被晾的越久,就越是軟刀子割肉,他告訴自己,再不能這樣下去。
他痛心地看著莊園,反應有八分真兩分假,深吸一口氣道:“若叫大王住在茅草屋裡,太後如何能夠安心。不如就讓臣出資,為大王修建氣派的行轅……”
劉越原本踮著腳,聞言,灰黑色的大眼睛一寸寸亮起來。
他怎麼就沒想到呢。
他扭過頭,真誠地問:“辟陽侯有多少家財?”
“……”審食其大喜,緊接著一愣,喜的是大王終於同他說話了,卻沒想到大王會問這樣的問題。
他努力回憶賬簿的數字,這些年他儘力斂財,加上宮中賞賜、官吏巴結,還有價格不菲的裝飾,如桐木桌青銅鼎等等,折算大約有三百萬錢。
在長安勳貴中算得上獨一份了,不像其餘軍功起家的徹侯,還遵循著老一套,半點也沒有經營頭腦。
不動聲色地斂起神色,審食其笑道:“臣向來不懂這些,亦不管錢財,有吃有穿就夠了。但隻要大王喜歡,那些石料木料,又算得上什麼呢?”
劉越被辟陽侯的忠心感動了。
綻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他問梁園令呂玢:“若要徹底翻修我的莊園,一千萬錢夠嗎?”
空氣陡然變得寂靜。
呂玢目瞪口呆,他從前在雒陽行宮,就是管這一行的,據他所知,蕭丞相主持未央宮的建造,耗時兩年,統共花了兩千多萬錢。為此還被先帝責問,說丞相太過傷財,丞相回答“帝王之所,非壯麗無以重威”,這才使得先帝高興起來,說他造得好。
未央宮多雄偉多壯闊啊,一千萬錢,大王是要在莊子上蓋兩座宣室殿嗎?
餘光瞥見同樣目瞪口呆的辟陽侯,呂玢領悟了。
白胖的下巴點出了殘影,他笑嗬嗬道:“大約足夠,畢竟梁園廣闊,雖比不得上林苑,也是徒步不能走完的地方。”
得到肯定的回答,劉越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審食其。
審食其:“…………”
他削薄的嘴唇微微抽搐,差些繃不住神色,想要大罵這個不知所謂的梁園令。
一千萬,把他賣了都拿不出來!
可他明知道這個數字的離譜,卻不能糾正。因為他說過,自己不懂這些,也不管家財,若是糾正,豈不是仗著大王年幼加以欺騙?兩位徹侯家的伴讀都在一旁看著,陛下和太後能饒過他?
辟陽侯隻覺心裡滴血,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有苦說不出。
似乎察覺到他的為難,劉越失望一瞬,體貼地改口:“那就五百萬錢?”
多大的折扣啊,都折半了,梁王殿下繼續亮晶晶地望著他。
審食其:“……”
劉越癟起臉,小聲地問:“四百萬?”
審食其:“……”
窮困淒苦,從沒有聽過那麼多錢的蘇緩靈魂出竅,嘴巴都張不動了。
呂祿從前溜去市井鬥雞,對錢財稍稍有點數,第一反應便是真有錢呐,他震驚又嫉妒地想,辟陽侯原來能拿出一千萬??
他爹還有逝去的大伯,奮鬥兩輩子恐怕都沒這麼多錢。誰知辟陽侯竟又一副囊中羞澀的樣子,他當即怒了,這不是誆人玩嗎?
連一心隻有練武的周亞夫都察覺不對了。明明說隻要大王喜歡,石料木料算不上什麼,怎麼如今,還要大王委屈自己,同他討價還價呢?
加上莊園裡侍奉的仆從,眾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太過炙熱,審食其的臉猶如火燒,心底猶如火烤。
這一幕若是傳出去,他還有何臉麵在長安立足?簡直要讓天下人嘲笑,說他大言不慚,敢在梁王殿下的班門前弄斧,卻守不了出資修建梁園的承諾!
尤其是太後、陛下,會怎麼想他審食其……
劉越歎了口氣,再一次體諒於他,著實是個心胸寬廣的好大王:“三百五十萬。”
所有人震驚了,大王竟是包容辟陽侯至此,竟然五十萬五十萬地降了!
審食其:“……”
連手臂細瘦,肚子鼓鼓的小難民都用譴責的視線望來,審食其眼前一黑,搖搖欲墜,強撐著沒有暈過去。
他怕大王開始十萬十萬地降,然後五萬,最後一萬,直至太陽落山。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啞聲說:“臣……這就讓人回府查賬,許是拿得出三百萬錢……”
方才平日,這個讓人尖叫的數字,當下竟是半點水花也沒濺起。
三百萬?和一千萬比起來也不是很多嘛,呂祿不屑地想。
劉越耷拉著圓臉,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孤就謝過辟陽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