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不可置信地看她:“母後?”
心裡火燒了一樣痛,冒頓冒犯母後,還想讓越兒去匈奴“作客”,母後竟還放低姿態,意欲和親?他自嘲一笑,懷著最後的希冀道:“母後定是在說笑,兒臣願往督軍……”
呂雉嘴唇微顫,去拉他的手,劉盈踉蹌一下,甩袖便走。
將軍們大驚失色,顫巍巍地拜下去:“太後……”
呂雉的手停在半空,許久才道:“陛下身體不適,就不出席朝議了。季布,你到哀家身邊來,把方才的話寫一封奏疏,叫丞相他們都看看。”
……
劉越躲在殿門後麵,看皇兄快步離開,坐上車輦,搖搖晃晃地消失了人影。
他拔腿就走,繞到前殿左側的遊廊,藏好小身體。不一會兒,將軍們魚貫而出,麵上或紅或怒,沉默地、恭敬地請太後出行。
仿佛有一股看不見的氣直衝雲霄,發出不甘的怒吼,盤旋在長信宮上空久久不散。
等他們的背影消失,劉越飛快跑進前殿,叫謁者氣喘籲籲地跟在後頭,心裡很想哭。他沒有扛住逼問,什麼都說了,說完還被大王的近侍綁架,眼睜睜看著大王豎起耳朵,躲在殿外,臉色越來越沉。
而今大王又要做什麼?
劉越跑到母後的案桌旁邊,它已恢複了原樣,依稀可以看見狼藉的痕跡。
飄落在地上的書帛沒人去撿,他蹲下身,小手撿起書帛,逐字逐句看了起來。
匈奴自身沒有文字,冒頓此次來信,用的是小篆,字跡工整,有叫人好好謄抄。劉越讀完一遍,停頓一會兒,又開始讀第二遍,直到殿外響起大長秋含怒的聲音:“王漁,你怎會在此,而沒有隨侍太後?”
王漁是謁者的名字,劉越把書帛放回原處,慢慢往外走去。大長秋瞧見梁王殿下,麵色猛地變了:“大王……”
劉越若無其事,還朝她彎起眼睛:“我找母後,母後去哪裡了?”
大長秋藏住擔憂,勉強笑道:“太後在與百官議事呢。”
劉越噢了聲,唰一下跑遠了,叫所有人始料未及。
他悶著頭,一路跑到大夏宮
,爬上高台,站在十八銅人腳邊。十八銅人沐浴著太陽,發出金閃閃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劉越坐在地上,盤起腿,望向遠方雄渾的宮闕。
灰黑色的瞳仁像滲了濃墨,一眼望不見底,布滿深深的戾色。
他自言自語:“匈奴,你完了。”
他把頭埋進了膝蓋。
不知過了多久,劉越揉揉紅眼睛,呼出一口氣。
做什麼鹹魚,不做了!
不對……還是可以做的,隻要踏破單於庭,把冒頓挫骨揚灰,讓母後重新展顏,他就可以回歸不想努力的初心。
掰起手指頭想了想,兵強要馬壯,要糧多,還要資金夠,裝備足。
劉越又揉揉眼睛,醒悟了。
從今往後,他要做用功讀書,用功習武,爭取讓一千萬百姓有飯吃,能夠滅亡匈奴的快樂鹹魚,為此,督促張不疑和陳買他們多多乾活,建設國力日盛的大漢,幫母後和皇兄分憂,才是上上之道。
梁園的墨者,不能隻僅僅裝扮莊園。韓師傅和彭師傅,他也要督促他們努力上進!
張不疑那樣卷卷卷的個性,劉越猛然發覺,他很喜歡。懷著前所未有的明悟轉身,麵前現出一張張大臉——
劉越唬了一跳,長信宮的近侍正圍著他,人人臉上盛滿了憂慮。
“……”劉越試探地問,“你們也跟來啦。都聽到了什麼?”
為首的宦者紅著眼睛,低聲說:“匈奴,你完了。”
劉越點點頭,挺直脊背:“記住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