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末世一片絕望之中,罕見地能夠鼓舞人類的詩篇。梁王殿下嘀咕得極輕,哪知魏尚有個並不平凡的技能——耳力超絕,他能聽到很遠傳來的馬蹄聲,由此躲過許多回劫掠,也讓水頭寨能夠充分準備,避免被屠。
魏尚渾身一凜:“馮唐?這位小郎君認識馮唐?”
小郎君念出來的語句雖然奇怪,卻自有一股雄渾的氣勢,不知為何,讓他想要落下淚來。
魏尚雙目炯炯地看向劉越。
劉越:“…………”
他自我反省,許是出門太久了,飄了,他實在對不住東坡先生。
劉越不說話,用真誠的視線望著魏尚,見逃不過去,連陳師傅都投來了懷疑的目光,這才慢吞吞地道:“家兄……算是馮唐的故人,他同我提過一句,說馮材官出生在代郡,幼時於雲中邊塞長居。”
“……”陳平捏了捏手,馮唐的出身經曆,曾擺在過長信宮的案頭,大王想必就是那時候閱看的。
與天子成為故人,真是馮唐的福氣呐。
“材官”二字一出,魏尚卻信了八成。他大為感慨,感歎世上緣分的巧合:“原來小郎君是從長安來,還與馮三有舊。馮三這人,正巧是我幼時玩伴,我與他形影不離,如今卻已多年未見了。”
好,沒錯了,此人就是未來的雲中郡守魏尚!
劉越眨眨眼:“魏大哥也會拉十石弓嗎?”
魏尚沒有覺察此言險惡,哈哈笑道:“馮三可以,我自然不輸於他。”
劉越又問:“那牛官……”
魏尚道:“小郎君對牛感興趣麼?我任職的牛場建在雲中以南,時不時就要去巡察一番。”
他似是外冷內熱的一個人,邊解釋,邊邀請劉越一行人去往寨中落腳,還親自扛起他們的行囊,模樣舉重若輕,仿佛手中無物。
他的同伴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魏二郎從頗有戒備,到與來客相談甚歡。
如今還當起了招待的主人,對他們道:“你們腳程快,現下跑去和你們嫂子說一聲,有客人從長安過來,得燒頓好的。”
同伴喏喏應了。不出片刻,有旅人借宿的傳聞,迅速轉變為魏二的朋友前來寨子探親,傳遍了整個水頭寨——寨裡許久沒有來外人了,漸漸的,連空氣都熱鬨了起來。
唯獨陳平陷入了思考。
他望望恬淡的張良,瞅了眼可愛的學生,說好的體驗生活,怎麼走向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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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統治以南,即將與大漢接壤的地方,盤踞著樓煩與白羊兩個部落。樓煩精銳實力強勁,一旦盯上敵人,如野狗撕咬般瘋狂;白羊實力雖不如樓煩,卻因占有廣袤的羊盆牧場,騎兵數量是前者的兩倍。
他們原先並不屬於匈奴,不過是被冒頓打服,從而率眾投降、歸順,對大單於稱得上忠心。
然而生在草原,再怎麼忠心,也會有自己的小心思。
兩大部落交界處,矗立著一頂大帳,是兩族接待王庭使團的地方。樓煩王走出大帳,拉了白羊王到一邊,臉色並不好看:“大單於是什麼意思?”
派一個瘦弱的漢人率領使團,對他們指手畫腳——即便他是幾個王子的老師!
白羊王臉色也不好看。
但他想得更多一些。
熬了一個冬,部落裡儲存的物資全不夠了,不管是糧食,布帛還是鐵器。往年這個時候,他們早就南下,分彆往雲中、雁門那一塊劫掠了,即便大單於事後聽聞,也隻能裝作不知,畢竟事情已經發生,搶回來的奴隸資源,還能運回去不成?
可現在,王庭派出使團,要教部族的孩童學習漢文、漢話與漢朝的禮儀,他們便不能大搖大擺地南下。
再怎麼說,匈奴與漢朝簽訂的盟約還在期限,當著單於使團的麵出兵,就是對大單於深深的不敬,等同於一個巴掌,生生往大單於的臉上打。
到那時,大單於可不會輕易地饒恕他們!
可他們缺糧,缺鐵,缺乾活的奴隸,又該去哪裡找補?部族實力才是他們的根,放棄劫掠,實在是最愚蠢的做法。
白羊王糾結,樓煩王何嘗不是:“聽說雲中那一片的牛場,牛膘肥嫩的很……”
白羊王咽了咽口水,猶豫一瞬,眼底閃爍著貪婪的光:“不如你我換個名頭南下。王旗不帶了,裝作是南逃的東胡人……”
他不會告訴樓煩王,這個主意正是單於使團的領頭者——趙壅私底下告訴他的。
樓煩王一愣,心下頓時變得敞亮。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大帳,覺得這個主意好。
到時大單於怪不到他的頭上來,漢朝的邊塞損失慘重,更責難不到匈奴,他舔了舔唇,盤算起來:“既然這樣,不如多帶一些兒郎。”
說到此處,他冷冷地道:“水頭寨那塊地方……你可不許和我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