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正襟危坐,看來禦史大夫還不知道他威脅過那七個徹侯,要把他們的名字寫進話劇裡頭。
聽到後麵,他委屈了:“桃侯主動請纓,朕八匹馬都拉不動他,禦史大夫冤枉朕了。”
周昌皺眉,心想桃侯實在太不像話,專精八卦這一項,頗有佞臣之嫌。隻是陛下努力給他求情,什麼與民同樂的理由都出來了,周昌板著臉,勉強放過了他。
等《袁侯傳》巡演完再說吧。
周昌絕不會承認他把《袁侯傳》聽了三遍,都快記下了裡麵的台詞。真正讓他高興的是,方才進諫之時,陛下沒有什麼不耐,時不時地點頭;一些他指出的朝堂聽政的小毛病,也都聽得認真。
這樣虛心納諫的風範,實是明君之相。
見時辰不早,禦史大夫便欣慰地出宮了。
同一時刻,宮門口。
“陛下正與禦史大夫奏對,派奴婢前來與淳於太醫說話。”趙安神神秘秘地把淳於意拉到一旁,把劉越叮囑他的言語,一字不落地與淳於意重複了一遍。
說有陛下恩準,淳於太醫可以儘情采購少府所有的藥材,若是資金不夠,和他趙安說一聲就行。
趙安笑眯眯道:“太醫怕是還不知道吧,那代國傳來的包紮術,正是陛下所創。”
見淳於意一張娃娃臉滿是吃驚,趙安滿足了,繼續道:“這解剖之術,實在不好研究。隻是陛下說了,人體內外奧妙無窮,隻有做足夠的實驗,才能救足夠的人……”
淳於意不住點頭,正是如此。
隻是……他壓低聲音遲疑道:“不知可否利用死囚,否則臣等實在難以寸進。”
如果是身患絕症的死囚,那就更好了,淳於意想想都抑製不住激動,雙手搓了搓。
趙安打了個寒顫,他頭一次碰見淳於太醫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麼,呃,癡狂。
他也壓低聲音:“死囚,自然是有的。”
負責刑律的廷尉呂台可是陛下的親表哥,陛下已經暗中派人通過氣了,廷尉如何能不開後門?
除此之外,趙安掰著手指:“還需一間乾淨隱秘的內室,消毒用的蒸餾酒,薄如蟬翼的刀片,羊腸手套,熱水和麻沸散——”
淳於意聽得一愣一愣,裡頭許多的名詞他都不認得。
“……陛下說羊腸製成的手套輕薄,可以隔絕感染,已著化學家去製了。至於麻沸散,乃是一味麻藥,配上酒服,可以任人劈破不知痛癢。”趙安一一給他解釋,“至於如何製造,還需淳於太醫好好研究。”
麻沸散這個名頭,劉越隻是大致知道一些,他又不是樣樣精通的小天才,若想讓麻藥問世,自然要靠神醫自己。
淳於意嘶了一聲,一雙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他幾乎認識天下間所有的藥材,卻從未想過,可以造一種麻痹止疼,專為解剖而生的藥物。這話著實開闊了他的思緒,決定回頭問問長姐,此時他看趙安的眼神,已經和知己沒什麼兩樣了!
趙安不禁後退一步,身上的雞皮疙瘩越發重了。
他連忙把最後的話複述完:“梁園開辟了一間小院,內有暗室,往後就是您與淳於女醫當差的地方了。那裡清幽寂靜,向來無人打擾,隻是偶有梅花司上門,還請太醫不用在意。”
淳於意滿口答應,也不在乎什麼梁園上林苑——隻要醫術能更進一步,就算鄰居是虎狼又何妨?
……
“虎狼”化學家們集體打了個哈欠,總覺得哪裡涼颼颼的。
徐生哀怨地想,陛下已經許久不來,也沒有宣召他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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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劉越噠噠噠地去往長信宮:“母後。”
呂雉十分清楚他的來意,揉了一把兒子的圓臉蛋:“怎麼,又要借用母後的女醫?”
劉越用力點頭。
呂雉睨他一眼,前幾日他借了一回,吳王就一不小心變癡傻了。
待皇帝在吳王府的表現繪聲繪色地傳出,她忍不住地想笑——不忘把留滯吳國的王後接來長安照顧丈夫,越兒先斬後奏,思慮得還挺周全。
而越兒回宮之後,便思索著和她提議,吳王世子年方三歲,離不得母親,且世子還有幾個兄弟。若是不想孩子出事,吳王後必須帶他們一塊來,如此一來,吳國就空了,吳王舊部沒了效忠的主子,不過一盤散沙,豈不是任由長安掌控?
一個癡傻的劉濞,如何繼續當他的諸侯王,不若先行保留地盤,待吳王世子長大了再歸國繼位。當然,吳王世子在長安的一切開銷,都由少府負責;讀書學習,也由兩宮派去專門的老師,絕不會有長歪的可能。
至於吳王的其他兒子,劉越覺得不能厚此薄彼,日後的吳國,就分成幾份,以嫡庶為區彆劃分給他們好了。嫡長子繼承最大的那塊土地,其餘庶子也能為王;此舉也將彰顯漢室隆恩,若是吳王能夠清醒,豈不感激涕零!
他覺得在天上的便宜爹也會讚成他的。
呂雉深思片刻,神色肅然了起來,她喚人記錄,接著摸摸劉越的頭:“越兒所言不是不可行。”
劉越可乖巧了:“我與吳王兄弟情深。”
呂雉便又笑了。
這件事著實讓她欣慰。
另一件事死囚,呂雉也有所耳聞,據說是要給醫學做貢獻。如今又要借用淳於岫,她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牽住劉越的手道:“你借就是了。隻是周昌找上門來,我可不幫你。”
劉越眼巴巴地瞧著她,見母後板著臉無動於衷,委屈心想,禦史大夫的諫言,終究是我一個人承受。
不過美食當前,這些都不算什麼,他連忙回牽,迫不及待點點頭。
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