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津“治”太宰(1 / 2)

“清溪醬, 亂步桑,晚上好啊。”

太宰治推開門,從光線陰暗的長廊裡走了進來。他渾身都濕透了, 頭發還在往下滴水, 臉上掛著神清氣爽的笑容。

他手裡還拿著一個蘋果,他將蘋果拋給了亂步,嘴角一揚, 露出白而齊的牙齒。

“亂步桑,上次吃了你的蘋果,還你一個。”

他站在我麵前時,微微斂眸, 時間靜止了一下。

我看著他鳶色的眼眸。除了粉色之外, 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

有人說這種顏色很像是樹葉枯萎腐爛時的顏色,但我卻不這麼覺得。

因為這是我重新回歸世界時, 見到的第一種顏色。

當年我第一次異能失控時, 津將我保護了起來。因為他的異能對我產生了某種因果製衡, 我眼中的任何東西都失去了顏色。

入眼都是茫茫的灰,生無所戀又生無所息。

沒意思。

當我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意思時, 第一次看到了太宰治。貼近他冰涼的手指,我們四目相對時,我看到了他鳶色的眼睛。

蒙在我眼中深深的灰就那樣被輕輕揭去了。

於我而言,樹葉枯萎**的鳶色是象征著重生的顏色。

……

“清溪醬。”

太宰的手指撫上我的長發, 在呆毛的位置作了短暫的停留, 然後輕輕往下滑過。

這個動作極其緩慢, 又極其溫柔。

隨即他笑得眉眼彎彎。

“你頭發亂了。”

我下意識地往玻璃窗看去,原本頑強的翹起、連發膠都壓不住的呆毛,在他的手指下變得服帖,順從的平了。

他身上都是水,有一滴水珠從他抬起的衣袖間飛出,濺到了我的鼻尖上,冰冰涼涼的。

哢擦。

是亂步啃了一口蘋果的聲音。

我朝他看過去,他已經倚在窗邊眯著眼睛開始啃蘋果了,沒有削皮,沒有切成小塊,是他最喜歡的吃法。

“太宰,去吹吹頭發吧。”亂步指了指浴室的位置,嘴裡因為含著蘋果而含糊不清,“你又去哪裡跳水了嗎?”

太宰遺憾地說:“是啊,被人當成河童用漁網捕上來了,不好意思啊,清溪醬,蘋果是彆人跟我賠禮道歉的,隻有一個。”

“沒……沒事,這次是多虧你的幫忙了。”

至於他幫了什麼忙,我們三個都心照不宣,誰都沒有提。

等到太宰去浴室吹頭發,亂步也終於吃完了蘋果,在他想伸手抱我的時候,我趕緊說:“彆動,你先等一下。”

他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我摸了摸旁邊的窗戶,確定窗戶沒有消失之後,才握住了他的手。

“……沒事了,現在沒事了。”

我在對他說,也是在對自己說。

他抱住了我,用力地抱了一下,輕聲說:“我,知道你現在沒事了。”

“誒?”

“因為我是世界第一的名偵探啊,一眼就能看出你有事沒事了。”

“超推理麼?”

“嗯。”

事實上這不是我和亂步第一次麵對這樣的問題了。

認識剛一個月時,我的異能力就失控過。那次我邀請他來我在橫濱租的房子裡吃晚餐,他欣然同意。很不幸的是在端菜的時候,料理和餐盤一樣一樣地消失在我的手裡。

我們什麼都沒吃成,最後隻能點價格昂貴的外送。我囊中羞澀,還是亂步付了錢。

當時他就提醒了我,不要輕易使用異能力。

他答應跟我結婚時更是提了兩個要求,第一個是要照顧他對他好,第二個就是永遠不要使用異能力,他要我當作自己從來沒有擁有過異能力,做一個快快樂樂的普通人。

我本身非常討厭這種異能,因為它幾乎改變了我一生的軌跡。

但又不得不承認,某些時候它確實非常好用,不僅僅是可以偷懶不用做垃圾分類,但凡有任何看不順眼的東西,都能讓它瞬間消失,用來犯案的話,也絕不會留下任何證據——沒有人能收集已經散儘空氣中的原子作為證據,那已經超出物質本身了。

所以我是陀思最重視的成員,因為我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完美犯罪。

這個異能隻有一個缺點,就是在我頻繁的使用後,會出現失控。失控的程度取決於先前使用的程度。

它不是我與生俱來的,而是九歲時突然得到的。我不敢讓彆人知道,因為不想被政府監管,也因此未能真正了解它。這世上有很多擁有危險異能的人,他們的能力被政府知道,被當成異類監管,必要時還會被抹殺。

“清溪溪,你這兩天,用了那個能力吧。”亂步問我。

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因為我擔心果戈裡會影響我的生活,海澤大樓的那幾層東西都是被我弄消失的。

“對不起。”

亂步提醒過我很多次,但我還是食言了。

“我不想說沒關係。”亂步吸了吸氣,“不過,你以後要更相信我啊,用我的超推理就可以了啊。”

超推理。

其實福澤諭吉告訴過我,超推理是他編出來讓亂步安心的一個善意的謊言。而亂步也早已知道了自己是個普通人,但他依然這麼跟我說。我覺得他是為了讓我安心。

沒有異能力卻說自己有異能力,這和我的前任兼前任老板陀思妥耶夫斯基完全相反。

他倒是明明擁有罪與罰的異能力,卻偏偏偽裝自己什麼也沒有,隻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以後都靠我的超推理吧,清溪溪絕對不能再使用任何一次異能了。”亂步把頭靠在我的肩上,輕聲說道,“呐,清溪溪,你心裡有事,可以跟我講,什麼事都可以。”

——什麼事都可以?

——那我要是說了自己是邪惡組織死屋之鼠的成員,那你還能包庇我嗎?還能把我當成普通人那樣看待嗎?

很顯然不能。

任何人都不能。

連國家都是鼓勵親友舉報的,對待罪犯絕不姑息。大義滅親這個詞,用“義”字壓住了所有的情感。

我對亂步沒那麼深的信任,對正直善良的父母更沒有,我不願意失去自由,下半輩子都在鐵窗中坐牢剪線頭度過。

可不在監獄裡,我就擁有真正的自由了嗎?

我想起果戈裡將我從海澤大樓上扔下時,對我說:“你沒有真正的自由,畫地為牢,那也是坐牢。”

這句話該死又該死的正確。

普希金早就在我試圖脫離死屋之鼠時提醒過我,小惡小罪如同毛發皮肉,尚且可以洗刷,但我們身上沉重的罪孽如同刻進骨子裡的東西,已經沒法洗刷了。

陀思和伊萬都虔誠地相信自己是神之使者,是在造福人類,普希金變態的享受著犯罪,他喜歡看強大的人痛苦又絕望的表情。他們是沒有負罪感的,即使是關去坐牢也隻是當成換了一處住所。

“清溪溪,你相信我。”亂步抬起頭,捧住我的臉,聲音裡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以後有什麼事都跟我說。”

我“嗯”了一聲後說:“我相信你,亂步桑。”

覺得這樣的承諾沒有什麼說服力,我很快補了一句:“那亂步桑能不能幫忙用你的超推理來推理一下……我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得到異能呢?我非得把害我得到異能的那家夥剁了不可!”

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很多年了,九歲之前我是正常的,九歲之後我就不正常了。九歲是個分水嶺。

我隱約記得九歲生日那天,我吃了爸爸買的生日蛋糕,因為幸村他們去東京參加小學生網球賽了,我沒法找他們,就獨自去了後山的樹林玩……再後來,我就不記得了。

我應該是遇上了一些事,但是我完全不記得了。

這幾年我也有關注人工異能的相關報道,在死屋之鼠收集來的資料裡也看過,有一些秘密組織會偷偷用活人來進行一些裝置異能的實驗。

被挑中的人都是一些極有天賦、身體素質又絕佳的人,沒道理會挑中我啊。而且在時間上,也太短了一點。

我也不指望亂步真能推理出這件事,畢竟超推理根本不存在,但我感覺他的手指僵了一下。

是很明顯的一僵。

……大概是被我難住了,然後又得死撐著麵子。

我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難道說,你推理不出來也很正常。這個要傷他自尊了。

“清溪醬,那個大白兔潤膚霜是你的嗎?”就在這時,太宰治從浴室裡走了出來,他不僅吹乾了頭發,還順便衝了個澡,浴室裡有乾衣機,他把他的衣服也烘乾了,“我用了一點。”他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剛才這裡有點乾。”

“是亂步桑的,沒事,你用吧。”

太宰的出現不僅解決了我們的危機,還緩解了我和亂步之間微妙的尷尬,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

“困了,那我先回去睡覺了。拜拜~”

病房裡沒有隔間臥室,我肯定也不能留太宰住在這裡,隻能叮囑他路上注意安全,離河流遠一點。

他走的時候心情很好,我問亂步:“你是怎麼把太宰君叫來的?”

亂步瞥了一眼垃圾桶:“叫他把上次偷吃了我的蘋果還給我,不然我會告訴社長。”

“呃……”居然是這麼隨意的理由嗎?

危機解除了,但是我的心情卻始終不能平靜下來。

這次並不嚴重,太宰來的也十分及時,所以除了一把剪刀一把梳子和一串手鏈,並沒有造成什麼損失,但是下次呢?

我真的能遵守和亂步的約定,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再使用異能嗎?

“清溪溪……”

耳邊傳來亂步咂嘴時的夢話,我輕輕地放下了手機。

這裡有兩張病床,亂步卻非要跟我擠一張。他睡覺不安穩,非要抱著什麼東西才能睡著。

書上說這是潛意識有點缺乏安全感的表現,他少年時期失去父母,無人庇佑他,經曆過一段時間辛苦的生活,幸好遇到了福澤諭吉,將他重新保護了起來,才能讓他在二十七歲時,依然保持著孩童般的純真。

因為怕他睡相不好掉下去,我起先是不同意的,他就委屈巴巴地噘嘴,我就同意了。

跟擠在飄窗上沒什麼兩樣,雖然位置小,但彼此能交換身上的體溫。

我想起小時候跟太宰說過,電視上說,躺在一起的人都是要結婚的,太宰說電視上都是騙人的。

現在看來,的確是騙人的。準確的說,是結婚了以後,才會躺在一起。

因為頭靠著頭,耳朵也靠著耳朵,才方便說話交流,討論關於明天的晚飯,周末的出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生活也確實是由一件一件的小事堆砌起來的。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了一下,這款手機是前不久亂步發工資給我新買的,和他的是同款進口貨。

亮光讓我很不適應,我眯起眼睛,直接點開郵件。

一行黑色的小字慢慢在我模糊的視野裡逐漸清晰。

【沒事了,要問為什麼?因為我來了。】

再往下拖,是一行更小的字。

【哈哈哈哈模仿了一下你男神的口頭禪,爽死了。】

是太宰發來的。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淩晨兩點多了。

【太宰君,你到家了嗎?還沒睡嗎?】

他回複了一個表情包,是一個正在喝酒的大白兔,令人感到驚異的是,這隻大白兔頭上戴著的帽子居然和陀思的是同款。

對了,陀思先前怎麼跟我說來著的,說是我的異能還有另外一半——他的鬼話我可不敢相信,沒準就是另一個深坑,況且現在果戈裡已經成功越獄,剩下的那些人出來隻是時間的問題,他們一定會有新的計劃和陰謀。總之,那邊人的話我都不能信。

我想到了一個人,或許我可以問問他的意見。

【太宰君,我想見津先生。】

發出這封郵件後,我把手機的屏幕調暗了,然後又放到了枕頭下麵。

室內靜的出奇。

我凝視著窗外,窗簾沒拉,淩晨的星星疲乏又漂亮,掛在隱約泛藍的夜空中。

太宰的回複遲遲不來,我猜他已經睡著了,在這個時間還在喝酒的人,大概是寂寞的。

……他,不會寂寞的吧。

在我看來,他的寂寞隻有小時候被津強行擄來的那段時光。那時候他被迫離開家庭,離開同伴,來到一個陌生又孤獨的環境裡。

他不哭不笑,陰沉沉的表情直白的寫在臉上,連漂亮的下頜線都勾著冷漠疏離的弧度。

他繞過眾多的童話故事,偏偏挑中了最下麵一本連成年人都不會去的《完全**》。

他對《完全**》愛不釋手,並且開始刻意模仿上麵的情節。

我避諱死亡的話題,直到現在都沒法直接麵對,他卻視自殺為一種樂趣。

我怕他徹底瘋掉,所以央求津讓他回家。但這隻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個原因是我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津對太宰說:“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你死以後,我會把你提煉成藥劑,去中和那個小丫頭身體裡的異能。”

我被這句話嚇呆了,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溫柔善良的津能說出這麼冷漠無情的話,但更讓我吃驚的是,太宰始終麵無表情。

七歲的他臉上沒有任何痛苦和害怕的表情,仿佛身邊的人隻是在詢問他明早吃三明治還是味噌湯。他抬頭凝視著星空,許久才眨了一下眼睛:“人死之後會變成星星嗎?”

“……清溪說的話,你不用當真。”

“那死亡是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會有疼痛,但最後的感覺就像水消失在水裡。”

“……噢。”

那一聲尾音上揚的“噢”,讓我下定了決心,我不能讓津做出這種事。

於是我去拜托了津送太宰回家,我說他一定很想回家。

津摸了摸我的頭發,他和太宰都擁有著將我翹起的呆毛撫平的能力,他說:“他不想。”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不想呢?我們倆已經夠不開心了,你就彆讓他也不開心了。”

我堅信太宰回歸他平常的生活之後,一定能擺脫那種陰鬱糟糕的心態。現在看來,我的決定是對的。他雖然沒上大學,但念了書,當過班乾部,還找了一份正經的工作,性格也開朗活潑了很多。

又過了許久,久到我都快睡著了,我終於等到了太宰的回複。

【不,你不想。】

——我想見津先生。

——不,你不想。

太宰和津的關係一度讓我迷惑,他們長著極為相似的一張臉,有著同款的發色和眼眸,連保持沉默時低垂眉眼的神態都差不多。

幼宰的時候還看不出來,現在是越看越明顯。

莫非他是津的……不,不可能,年齡有點對不上。

【拜托了,太宰君。關於我的異能,我有問題要問他。】

津或許是除了陀思以外,最了解我異能的人了,但是自從被他送去俄羅斯念書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唉,你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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