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不高興了,盤腿坐下開始吃零食,塞得滿嘴都是薯片,嚼得咯吱咯吱作響。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道。
“不告訴你。”男孩抱著薯片偏過了頭,作出一副不理她的樣子。
她樂了,伸手去撓男孩的咯吱窩,男孩十分怕癢,在掙紮時被薯片嗆到了,拚命地咳嗽起來。
“你很煩啊。”好半天,他終於平靜了下來,“走開啦。”
“臭小子,你怎麼跟女孩子說話呢?”中年女士文代走了過來,摸了摸清溪的頭,強行從男孩的背包裡拽出了一包零食,遞給了她,“不好意思啊,他其實沒什麼玩伴的,你願意和他交朋友嗎?”
“願意願意。”她頭點得跟撥浪鼓一樣,“今天幸村去東京比賽了,沒人跟我玩,我好無聊啊。”
“幸村是誰?”男孩抬起了臉,“很厲害嗎?參加的什麼比賽?”
“幸村啊,是日本未來最帥最可愛最聰明的男人,”她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驕傲,“悄悄告訴你,他以後會和我結婚的。”
“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男孩嫌棄地撇了撇嘴,“有那麼好為什麼要你?”
“你什麼意思?”她卷起袖子,二話不說,繼續撓他。
“住手啊。”他極其怕癢,終於敗下陣來,“好好好,他和你結婚,你彆撓我了。”
“這才像話。”她擺了擺手,從拎來的袋子裡拿出了半塊生日蛋糕,“要不要吃?”
典型的打一巴掌給個紅棗。
但男孩很吃這一套。
蛋糕裝在袋子裡受到顛簸,已經爛糊糊的了,但散發出的甜膩香味還是吸引了男孩。
“慢點吃,你彆噎著,真沒見過你這麼饞的,比丸井還要饞,真饞。”她輕輕地拍了拍男孩的背部,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以後我的生日蛋糕全部給你吃好了。”
男孩嘴邊糊滿了奶油,但表情卻很認真:“說話要算數的。”
旁邊的人樂了,開玩笑說道:“喲喲喲,私定終身了啊。”
“彆亂說。”
“小姑娘,你不是要嫁給日本未來最帥最可愛最聰明的男人嗎?要不要給這個小鬼一個機會啊。他是個潛力股哦。”
他和她異口同聲:“才不要!”
兩個人很嫌棄地往後各退了一步。
她哼了一聲:“他個子都沒我高,至少要長得跟我一樣高吧。”
他也哼了一聲:“她好凶,比我媽還凶,我才不要!”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巴掌,文代輕聲罵道:“臭小鬼,你說什麼?”
她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糖果給他:“給你,彆氣了。”
他還是很氣,但接過了糖果,開心地吃了起來。
她拍拍他的肩膀:“咱倆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喜歡聰明帥氣正直善良的人。”
“雖然我不想要你,”他咽下嘴裡的草莓糖,“但是請問哪一點我不符合?你根本就沒見識過我的聰明帥氣正直善良!不要妄下結論了!”
他氣勢洶洶的樣子讓她一時語塞,思考了一下說:“喏,你個子都沒我高。”
他皺了皺鼻子:“那隻要比你高,就可以了嗎?”
“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啦。不過今天我要回家啦,拜拜~”她剛要走,被他拽住了手,然後他俯身從書包裡刨出了一瓶波子汽水遞給了她,“剛才好像聽你說是你的生日,拿著吧。”他偏過頭,小聲說了一句,“凶巴巴的源清溪,生日快樂。”
“不要連名帶姓叫我啦。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告訴你。”他朝她吐了吐舌頭,“略略略,就不告訴你。”
“這不公平!”
“很公平啦,你可以猜啊!凶巴巴的源清溪!”
……
“這是什麼東西?”男孩看著麵前盒子問道,“凶巴巴的源清溪,你知道嗎?”
她搖頭:“不知道,裡麵可能有吃的吧。”
“這可不是吃的。”溫柔的男聲解釋道,“這是小孩子不能亂碰的東西呢。”
盒子隻有巴掌大,通體金色,清洗掉上麵的泥巴之後,他們將它收了起來,準備離開月螢山了。
她也在跟他們道彆,遠遠地朝他們揮了揮手:“叔叔阿姨還有不知道名字的小個子,我先回家啦,你們明天還來嗎?小個子,我給你帶我外婆做的牛肉漢堡!要是好吃的話,你告訴我的名字哩。”
文代女士問男孩:“你為什麼不告訴人家你的名字?明天我們不會來這裡了。你舅舅的工作結束了,你爸爸也要從警局回來休假了。”
“就不告訴她。”他很倔強,“等我長得比她高了,我再告訴她。”
很奇怪,本該是很平常的一個傍晚。
我卻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女孩最後的笑臉。
——男孩偷偷打開盒子的瞬間。
——從盒子裡飛出來的金色光芒。
——那一聲震怒而悔恨的“快住手”!
——隊長,快跑啊!異能被他放出來了!它在尋找宿主!可是不可能有宿主的啊!
——我們都會死在這裡的!
——救命啊!
看不清楚了,因為視線已經模糊了,都是血色。
耳邊是叫聲、喊聲以及哀嚎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混亂終於平靜了下來。
血色沉澱下來,流淌在地上,七零八落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屍體。
然後是,幼年源清溪從山崖邊掉下去的一幕。
那個男孩跌坐在山崖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旁邊的文代女士撲過來抱住了他,一遍遍地說:“亂步,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亂步。
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
他和我家二樓的儲藏室裡收著的那些我丈夫年幼時的照片一模一樣的。
因為這就是他本人,江戶川亂步。
視線的最後,是他懊悔頹喪的表情,我那未曾謀麵的婆婆,輕輕地將手放在了他的眼睛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亂步,彆看了,會過去的。”
……
故事到這裡就截止了。
我始終沒有見到那個有著溫柔男聲的人。我猜阪口安吾翻看的是他的記憶。
我捂住了心口,我沒辦法表達此時此刻我的心情。
在我九歲那年,江戶川亂步打開了名為Pandora‘s box的寶盒,放出了具有毀滅性的異能力,自此改變了我的命運。
十六年後,江戶川亂步在雨中為我撐起了一把傘,他按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用異能力,並幫我找回了我的錢包。
“我叫江戶川亂步,記住這個名字。”
那天,他在傘下朝我比了比身高,笑得像年幼時那樣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