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歌:“……”
笑容瞬間消失。
休息室裡一片死寂, 她站在原地, 與容嶼麵麵相覷。
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
“不準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
“要是騙了呢?”
“我揍你。”
……
倪歌小心地咽咽嗓子, 往後退一步。
卻被他一把拽住。
他的手在冬天也是熱的, 隻在她手腕短暫地握了一下, 然後微微低頭,低聲問:“冷不冷?”
熱氣在耳邊一卷,倪歌一個激靈:“不,不冷。”
眾目睽睽, 連孟媛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屏住呼吸。
“好。”容嶼沒再多說什麼,上前一步,撿起她放在沙發上的羽絨服。
黑帽子女生見他迎麵走過來,眼前一亮, “容嶼,你……”
容嶼斜睨她一眼,明明什麼也沒說, 女生還是不自覺地, 被這道目光激得一縮。
然而看他拿起衣服就要走,她還是不甘心:“容嶼!全校都知道你沒有妹妹, 而且你那種家境, 家裡人怎麼可能允許你和其他女生住在一起!她剛剛說的那些,明明都是在放……”
“我確實不是她哥哥。”容嶼打斷她, 聲線清冷。
“哈, 我就說。”黑帽子輕哼, 挑釁地望向倪歌, “你少在這兒給我……”
“事實上——”
容嶼第二次麵無表情地打斷她。
他大步走回去,將羽絨服仔仔細細地穿到倪歌身上,然後幫她戴好圍巾和手套,才沉聲,一本正經地道:
“我是她爸爸。”
***
走出禮堂,天空陰翳,冷風迎麵而來。
倪歌套著厚厚的羽絨服,崩潰地捂著臉。
“行了。”容嶼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態,見怪不怪地道,“不是你自己說,認我做爹?”
“……”
那語境完全不一樣好嗎!
倪歌沮喪了幾分鐘,抬起頭:“不過,你叫我出來做什麼?”
他撇開目光,有些彆扭:“去吃飯。”
“……”
事實上,那天半夜,容嶼氣鼓鼓地說完“我吃飽了撐的”的第二日,就想去找倪歌和好。
但他又找不到理由。
直接去道歉,好像顯得非常掉身價。
他魂不守舍了好幾天,宋又川好奇,擠了好幾次牙膏,才擠出事情的完整經過。
然後小基友就炸了:“你是不是有病?”
“……”
“倪歌啊,脾氣多好啊那姑娘,這你都能給人家惹毛?”宋又川真情實意,痛心疾首,“你以為你是什麼?噴火龍嗎?她又是什麼?你的滅火器?”
“……”
容嶼翻來覆去地想了好幾天。
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確實是他莫名其妙地把她叫下來,莫名其妙地塞給她一堆丸子,莫名其妙地讓她吃。
他以為她能理解他想要安慰她的心情,但現在看來,是他把她估測得太聰明了。
於是他想去找這個蠢東西解釋。
卻又被宋又川閒閒地叫住:“彆去了。”
他不懂:“怎麼?”
“我要是她,肯定把你拖黑,神經病。”
“……我先把你拖黑。”
容嶼不死心,校慶日早上就給倪歌發消息,問她彩排管不管午餐,需不需要他給她帶吃的。
然而他等了一上午,都沒有人回。
等到中午,手機仍然安靜如雞。
宋又川哈哈哈:“看吧,我就說。”
他一本書砸過去。
於是氣急敗壞的容嶼,氣急敗壞地摸到了禮堂休息室。
一進門,就剛好撞上那一幕。
“咦……你給我發消息了?”倪歌從羽絨服口袋裡摸出手機,“對不起啊,我現在才看到。”
小姑娘軟綿綿的,半張臉縮在圍巾裡,腦袋後麵綴著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玩意兒,長得像水滴形狀的藍寶石,一步跟著一晃。
“你……”他遲疑地舔舔唇,不確定道,“沒生我氣?”
“生了啊。”倪歌皺皺鼻子,小聲指責,“你真的太莫名其妙了。”
容嶼有些難過。
他就知道。
“不過算了。”微頓,倪歌表現得非常豁達,快快樂樂地道,“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我那天回去之後想過了,鄰家妹妹不該為這種事頭疼。”
容嶼:“……”
一把八十米大刀當胸穿過。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麼了,莫名其妙地,隻是聽她說這種話,肚子裡就泛酸水。
“我們去吃什麼?”反正出都出來了,倪歌也不打算再回去,“但是不能跑太遠,得在典禮之前趕回來。”
“去吃麵吧。”帶湯水的東西能取暖,吃起來也快。
倪歌沒有異議,兩個人並肩往食堂走。
走出去一段路,容嶼忍不住:“剛剛那個女生,應該是國際部的。”
倪歌愣了一下,慢吞吞道:“啊……我就說。”
哪兒來那麼多妖魔鬼怪。
過一陣子,見她不說話了,容嶼又忍不住,生硬地問:“你還,遇見過,彆的嗎?”
連上上次的自習室,他總共也就撞見兩次。
倪歌現在尚未習得撒嬌的技能,他怕彆人欺負她。
“應該……”她認真思索一陣,“沒有了。”
她的高中生活風平浪靜,並沒有小學那麼多爛事。
然後她又不說話了。
容嶼莫名難受,猶豫半晌,有點難為情:“你……真是那樣想的?”
“我哪樣想的……”
倪歌覺得容嶼今天話有點多,他平時總是讓她閉嘴,所以她今天非常配合地不說話了,又換他開始叨叨叨。
她一抬頭,就看到他糾結猶疑的表情。
倪歌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
她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沒有那樣想,也沒想打著你的旗號招搖撞騙。我就是……就是特彆純粹地,看那個女生不爽,所以我……”
容嶼感覺第二把八十米大刀從他胸口穿過:“……”
他背著兩把刀,做了三個深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在腦子裡重複宋又川囑咐他的那句“對女生溫柔一點啊大哥”。
半晌,勉強地笑道:“你以後不要在學校裡叫我哥哥了。”
“為什麼?”
“我聽著難受。”容嶼麵帶僵硬的微笑,一字一頓,“就像被人一刀一刀地捅心窩子一樣,一刀一刀地捅,你懂?”
“……”
***
兩個人走到食堂,倪歌在窗口點了一大一小兩碗麵,容嶼搶先一步:“刷我的卡。”
倪歌沒推:“那下一次我請你。”
他沒說話,幫她把麵端到麵前。
幾乎同步,倪歌從消毒櫃裡拿了兩雙筷子,遞給他一雙。
兩個人分工明確,像骨子裡自然而然的默契。
容嶼不知怎麼,心情突然就變好了。
然而下一秒,一雙大長腿在他身旁站定:“容嶼。”
容嶼沒有抬頭。
倪歌虛情假意地打招呼:“黎學姐好。”
黎婧初笑了笑,拿著瓶飲料在她身邊坐下,“現在都快三點了,你們怎麼這時候吃飯?”
容嶼輕描淡寫:“你不也三點來食堂?”
校慶日高三隻放半天假,黎婧初並不太在意他冷淡的態度:“我來便利店買布置教室的東西,順路買瓶喝的。”
倪歌:“嗷。”
表示她懂了。
“我聽說過幾天,學校要請一個很厲害的語文老師來講課,講怎麼寫競賽作文。”黎婧初頓了一下,問,“倪倪是不是也參加了青年文學賽?”
“嗯。”倪歌嘴裡含著麵,含糊不清,“我們班很多人都進了複賽。”
青年文學賽分三輪,分彆是初複決賽,初賽幾乎不刷人,但複賽會刷掉百分之九十九。
黎婧初笑道:“那很厲害啦。”
容嶼輕笑:“沒你厲害。”
“……”
“倪歌今年第一次參加呢。”容嶼漫不經心地把自己碗裡的肉扔給她,“不比你參加了五六年,有經驗。”
黎婧初臉色變了變。
“不要給我了……”倪歌抱著碗躲開他,小聲,“吃太多我等會兒跳不動……”
黎婧初的臉色又變了變。
之前信的事情,容嶼後續也沒再追究。
他這人平日裡就懶洋洋的,跟自己無關的人連看一眼都嫌多餘,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是懶得跟她說話。
之後在班上遇見,他變得更加惜字如金,一句話縮成一個詞,一個一個往外蹦。
她一直對外自詡容嶼的好友,可他現在,連句完整的話都懶得跟她說。
她尷尬極了。
“趕緊吃。”容嶼低頭囑咐,“趕緊吃完趕緊走。”
全程當她不存在。
黎婧初最討厭被人無視,看著倪歌,半晌,突然想到什麼。
“對了倪倪。”她笑著問,“我聽說那個老師是附小的,你之前是不是也在附小讀書?有沒有聽說過,哪個老師語文教得特彆好?”
倪歌拿筷子的手一頓。
但也隻是頓了一下,立刻埋下頭:“不,我不在附小,我沒讀過小學。”
“……”
黎婧初一下子接不上話茬,笑容僵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