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嶼“噗嗤”輕笑出聲:“差不多點兒行了。”
語氣慵懶,也不知道是對著誰說的。
黎婧初還想開口,下課鈴響了。
“我先回去布置教室,就不跟你們聊了。”她站起身,笑吟吟地道彆,“再見。”
“再見。”
倪歌禮貌性地回了一句,抬起頭,不自覺地多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兩眼。
“不用太在意她。”容嶼以為她在思考黎婧初的話,垂著眼閒閒道,“高傲的人最喜歡征服無法征服的東西,隻有踩在彆人頭上,才能獲得不可一世的優越感。”
但是巧了,他也是高傲的人。
所以他受不了,他一定要懟回去。
倪歌思考一陣。
“我懂。”
所以之前他一直懟黎婧初,也不是沒有緣由。
因為世上有人天生互相吸引,就一定會有人天生互相排斥。
不過……
倪歌觸類旁通,馬上想到另一個問題:“所以剛剛……把肉夾給我,也是你,特地做給她看的?”
“……”
“那我把肉還給你吧,我剛剛都沒吃。”
“……”
說著,她還真的低下頭,很認真地把肉翻出來,“我記得剛剛,你給我的那幾塊都在……”
容嶼忍無可忍,板著臉:“吃不完就往彆人碗裡扔,這爛習慣哪兒學的!你自己吃!彆給我!”
“……”
這不是你給我的麼:)
***
容嶼其實沒見過倪歌跳舞。
倪歌的姑姑是南方的一個古典舞大佬,人近中年未婚無子,打算把自己的一輩子都奉獻給舞團。
在倪歌寫給他的三封信裡,三封都提到了這位神仙姑姑。
她對倪歌很好,把她捧在手心當女兒寵,所以當倪歌提出“可不可以帶她一起跳舞”時,她想了想,也答應下來。
然而跳舞下的是苦功夫,姑姑一度擔心倪歌的身體吃不消,偶爾帶她上台,隻給她分配最最簡單的任務。
可倪歌完成得很好。
“……另一方麵,我覺得自己身體狀況也好很多了,不僅僅是因為氣候。”她在信裡寫,“所以或許……廣義上來說,跳舞也能算是一種運動?當初如果我勤加鍛煉,說不定身體素質也不會那麼差了,哈哈哈哈。”
所以容嶼特彆期待這個節目。
然而他等了一晚上,也沒等到。
倪歌之前曾經跟他提過,自己的節目很靠後,已經快接近報幕了。
然而等得久了,他有點兒不耐煩。
尤其身邊的宋又川已經開始打遊戲,周遭除了做作業的同學,還漂浮著各種令人想要拎起來暴揍一頓的討論:
“煩死校慶了,占用我們的時間不說,作業也不見少,我還想回去寫數學呢……這節目什麼時候才能完?每年都差不多,有什麼好演的啊!”
“我當初看節目單就知道很無聊,沒想到真這麼無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
“我都他媽快睡著了……這演的都是什麼啊,歌唱祖國□□會?”
……
容嶼大佬心頭泛起淡淡的憂愁。
他掏出手機,想發條消息問問綿羊姑娘,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
下一秒,主持人報幕,場內後排的燈一列一列地暗下去。
他微怔,不自覺地抬起頭。
光線漸弱,一道暖光從舞台中央緩緩垂落,光圈慢慢移動,將月白長裙的少女籠入其中。
她背對舞台單腿跪地,小腿後踢與上身仰合,舒緩溫柔的前奏過後,慢慢站起身。
腰肢輕柔,水袖飛揚。
而後的動作行雲流水,鼓樂聲潺潺落地。
容嶼屏住呼吸。
他沒看過古典舞,更沒看過倪歌跳舞。
所以不知道……
她跳起來,竟然這麼……
這麼……
讓人想要放在手裡把玩。
容嶼眼神微沉。
下一秒,就聽到前排男生們的逼逼:
“臥槽,這姑娘腰真的細,就是不知道摸起來,手感怎麼樣……”
“不是,這我們學校的?校本部的?校本部竟然有這種貨色??我在這兒待三年了從來沒見過,你說魔幻不魔幻?”
“看著像高一的,節目單上寫了沒?快快快,快看一眼,三秒鐘內我要知道這個妹子叫什麼!”
“喂喂喂,不是我說,你們覺沒覺得背上有點兒涼啊?就是,毛毛的,跟被什麼盯著似的……放屁,我剛剛坐下來時就看見了,嶼哥在我正後麵呢!你才他媽色中餓鬼!你敢回頭你回頭看他,我不看!”
……
容嶼收回目光。
默不作聲地記下了這幾個人的名字。
獨舞很快結束,鼓樂聲漸弱,倪歌最後一個動作在舞台上定格。
全場寂靜三秒。
宋又川還在激烈地進行遊戲。
容嶼突然煩躁起來,猛地往他屏幕上摸了一把。
“臥槽!”宋又川猝不及防,“不是,大哥,你節骨眼兒上摸我乾什麼啊!”
容嶼還盯著舞台。
潮水般的掌聲裡,追光打在倪歌身上,小姑娘裙擺飛揚,環佩搖動,人看起來卻格外瘦弱。
她不適合這種舞。
不知怎麼,容嶼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種念頭——
她現在一定很冷。
她需要被毛茸茸的動物,暖洋洋地抱住。
“誒,我跟你說。”宋又川賊兮兮的,“我剛剛打上單,三分鐘被對麵殺穿了,見麵e上來一套帶走,那手速,比老子打飛機還快!”
容嶼思考有些遲緩,目光一動沒動。
卻捕捉到一個關鍵詞。
“打飛機?”他隻聽見後半句,震驚極了,“你他媽,在禮堂裡打飛機?”
不等宋又川反應,他猛地推他一把,又急又氣,難以置信:“你變態吧宋又川?倪歌她是你妹妹啊!你還是個人嗎?”
茫然無助的宋又川:“你在說什麼?”
“彆擼了。”大佬眉頭緊鎖,嫌棄地踢踢他,“趕緊鼓掌!”
變態的宋又川麵無表情地放下手機,敷衍潦草地拍拍手。
“用力點!拿出你打飛機的力氣!”
宋又川趕緊用力地:啪啪啪啪啪。
容嶼回過頭,倪歌已經抱著裙擺跑掉了。
沒有來由地,他突然想起,今天吃完午飯,他送她回後台時,她走出去幾步,又突然回頭。
“對了,容嶼。”小姑娘湊過來,睜著大眼睛,滿臉期待地問,“我今天的裙子好看嗎?”
容嶼眉頭微皺,極其敷衍地回了句:“就那樣吧。”
但是現在想一想,隻是回憶她的話……
他的心跳,竟然也會跟著加速。
***
然而令他心跳迷之加速的倪歌,現在正在蜷在禮堂門口,握著手機瑟瑟發抖。
“媛媛你在哪兒呢?”
“不是……我不是給你發消息了嗎,剛剛老孫叫我,我現在還在辦公室呢,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啊。”孟媛急了,“我把你羽絨服放後台沙發上了,特彆顯眼,你沒看見?”
“沒有啊。”倪歌覺得自己要凍死在這裡了,“我剛剛去休息室,背包倒是還在,東西也沒少,就是沒見到衣服……沙發和桌子上都沒有。”
孟媛聽出她聲音不對:“等等,你彆犯蠢,就算要等我回去,也去休息室等啊!你這牙聽著都快抖掉了,你不會站在外麵吧?”
“沒,我在禮堂大廳裡。”倪歌心想她又不傻,“因為休息室裡也沒有暖氣,我找了幾圈沒找著空調……那裡頭比大廳還冷,所以我就出來了。”
孟媛:“……”
孟媛開始罵臟話:“臥槽,誰他媽手這麼賤,休息室的空調也關?”
倪歌努力縮成團,後悔自己平時沒多吃點,不然還能靠燃燒脂肪禦寒。
“要不這樣,你先找個暖和的地方等等我。”孟媛給她出主意,“我記得從後台走出去之後……就是禮堂的後門,那裡有個看門的老大爺,他屋子裡肯定有暖氣,你先去他那兒待會兒,我馬上來找你。”
倪歌趕緊:“謝謝你。”
“客氣。”
倪歌快步往回走。
她的節目排得很靠後,跳完舞之後幾乎謝幕了,打個電話的功夫,場內觀眾竟然就都走完了。
場控半小時後才會來關燈,倪歌從正門往後台走,會場內人氣一散,溫度陡降,簡直嗬氣成霜。
明明剛剛表演還沒覺得有多冷,但現在倪歌穿著單層的裙子,覺得自己墜入了北極。
她咬咬唇,開始跑。
腳步聲在空蕩的禮堂裡回蕩,然而她還沒跑多遠,前排突然出現一個高大的人影,起身轉過來。
“你……”
她猛地睜大眼。
卻已經來不及刹車了——
下一秒,她踩住自己的裙擺,不偏不倚,一頭栽進對方懷裡。
腦袋“嘭”地一聲輕響撞上胸膛,她短暫地暈了一下。
隨之而來的,卻是源源不斷的暖意與熱氣。
倪歌的身體不受控製,整個人瞬間放鬆下來,舒服得想要歎氣。
“嗚……”
她不知道,男生身上是不是永遠都這麼熱。
但她現在覺得,自己好像一瞬間,從北極回到了熱帶。
她喜極而泣。
然而滾燙的容嶼大佬全身僵硬。
他在原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用力忍耐著,厲聲低斥:“起來。”
說著,就想將她從自己身上薅下來。
可她死死拽著他,一動不動。
容嶼跟她僵持三秒。
懷裡的小姑娘凍得全身打顫,半晌,才扯著他的袖子,慢吞吞地抬起頭。
小紅著眼眶、委屈巴巴地,語氣可憐地小聲請求:
“可、可以不要放開我嗎?你身上,真的好……好暖和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