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委屈自己。
然而,手指微頓,她回了一個非常可憐的表情包:[沒有人愛我.jpg]
容嶼愧疚得頭皮發麻:[對不起,不過,你能把我從你聯係人黑名單裡拖出來嗎?]
她很警惕:[乾什麼?]
[不方便啊,我都沒辦法給你打電話,發短信你也看不著。]
倪歌一邊取消黑名單,一邊故作沮喪地打字:[還是算了,就算拖出來,你也不會給我發消息的。]
容嶼覺得這個坎兒是過不去了。
不解釋清楚,他以後遲早把命搭進去。
[我……]
打到一半,他突然換了個話茬,[接你的車到門口了,你出去看一眼。]
然後他報了一個車牌號。
倪歌提著包探頭出去,一眼看見停在門口的車。
她核實車牌號,然後拉開車門坐進去。
[報告首長。]倪歌劈裡啪啦地打字,[我坐上你約的車了。]
沒等容嶼回複,手機突然震起來。
是導師打來的電話。
“倪歌。”她的聲音很少這麼沉,帶點兒不爽的意味,“你現在在哪兒?”
“JC出版社,我今天下午麵試。”倪歌摸不準發生了什麼,“怎麼了,老師?”
“你先回學校一趟。”導師說,“等你回來,自己看一看。”
***
倪歌一路小跑上樓。
剛一走進學院辦公室,就聽到楊妮抽抽搭搭的哽咽聲:“那篇文章,確、確實是我們組先寫的……選題是倪歌選的,問卷是我寫的,數據是樂彤調查出來的。”
“這我不管。”然後是英國戲劇賞析老師的聲音,清清冷冷,沒什麼波動,“我隻知道,作業是他們組先交的,你們組的作業跟他們組撞了選題,最終論文的查重率也很高。”
倪歌推門進去。
樂彤見她過來,趕緊招手:“小歌,來這邊。”
她走近了,才發現辦公室裡人不少,可導師不在。
“發生什麼了?導師呢?”倪歌奇怪,“她把我叫過來,結果她自己不在?”
“我也是被她叫過來的。”樂彤苦惱,“班長組的小組作業跟我們的選題一模一樣,論文內容大同小異,連問卷數據都差不多……可能是事情捅到導師那兒了,她才把我們都叫過來吧。”
楊妮站在老師麵前,還在不斷地強調“我們的作業是原創,隻是交得比較遲”。
老師低頭看眼表:“要不這樣,反正你們人來齊了,你們自己討論個結果給我,到底是誰抄了誰。”
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辦公室。
倪歌:“……??”
她現在懷疑這老師有點兒拎不清,但想想她那個兒子,又覺得沒錯,是一家人。
倪歌深吸一口氣,回頭,正對上班長的視線。
她走過去,開門見山:“撞選題也就算了,數據一樣,是怎麼回事?”
班長理直氣壯:“我們也是自己調查的。”
倪歌頭疼:“說實話。”
“……”班長默了默,倒很誠實,“從你那兒挪的。”
“你怎麼拿到的?”
班長:“女朋友給的。”
倪歌:“……”
倪歌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冷靜。
夏天已經過去了,天氣馬上就要轉冷了,不可以再發脾氣了。
楊妮沒想到男朋友三句話就把事情抖個乾淨,趕緊走過來:“對不起,小歌,數據是我給他的。”
“他……他跟我說,他小組作業做不完了,所以……所以想借用一下我們的數據。”楊妮自知理虧,聲音越來越小,“我,我沒想到這個老師這麼較真,以往我們選修課發生這種事,頂多就是被打個低分呀……”
倪歌腦子裡的□□桶嘭地炸了:“被打低分就不是事兒了?!”
楊妮下意識往後縮,班長趕緊攬住她。
“但是,這樣說的話……我也有錯。”樂彤猶豫一下,“是你把記著數據的論文給我,然後我又轉交給了楊妮。但我沒想到她……”
轉手又給彆人。
倪歌的太陽穴突突跳。
所以大家都有錯,四舍五入,就是大家都沒有錯。
“倪歌。”班長勸她,“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要不我們好好跟老師說一說,求求她,說不定也能蒙混過關。”
是能。
但是,憑什麼?
“數據是我做的,論文也是我寫的,要我陪你們息事寧人,憑什麼?”
“哎,你這話說得不對吧?”班長被她一激,也有點兒氣。
他一手把楊妮往身後拽,另一手指著倪歌,“楊楊是你室友,大家都是同學,小組作業不就是要鍛煉團隊協作能力?你這什麼態度?”
“你覺得我態度還不夠好嗎?”倪歌難以置信,“我要是態度真的不好,我早把你按在這裡打了。”
“你這人——”
楊妮又哭起來。
“不就一本作業,至於嗎?”班長認為這不是什麼大事,而且倪歌勢單力薄,他隻需要嚇嚇她,問題就能完美解決。
這樣想著,他回過頭,伸長胳膊拿起那兩份放在桌上的論文,高高揚起:“你不是要數據?”
然後朝著她的方向,重重落下:“拿去啊!”
白紙四散,如同飛落的白鴿。
幾乎是同一時間。
倪歌從桌上抄起兩本巨厚的雜誌,左右開弓,結結實實地砸到他臉上:
“我可去你的團結協作!全是我一個人乾的好嗎!你問問你女朋友,她除了發問卷,還乾過什麼事!連問卷收回和問卷統計,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倪歌快被氣死了。
她現在覺得,大學的小組作業,除了加深室友矛盾,並不存在其他意義。
以及,跟你擁有同一所學校的錄取通知書,並不足以證明對方的智商。
班長的紙沒砸到倪歌,自己的腦袋反而被拍得嗡嗡響。
“你……”
他顫巍巍地,還要開口。
辦公室的門把手突然一動。
下一秒,他驚奇地看到,倪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扔下手中的兩本書,然後乖巧地埋下腦袋,做鵪鶉狀。
進來的人除了選修課老師,還有導師,和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一身常服,氣勢逼人,大步走過來,停在倪歌麵前。
他微微低頭,手掌緩慢地撫上臉頰,手指撥開她散在額前的碎發。
聲音很低,流動著壓抑的危險:“受傷了嗎?”
倪歌的額頭,剛剛被打印紙劃開了一個,一丁丁點大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傷口。
倪歌沒有說話。
他的聲音又低下去三個度:“怎麼了?”
綿羊姑娘垂著腦袋,小卷毛被風吹動,連耳朵都不敢亂動。
許久。
她聲音非常非常小地,非常非常委屈地,帶著水汽,斷斷續續地,軟聲抽噎:“容嶼,我……我剛剛,剛剛,被砸了。”
班長:“……?”
樂彤:“……?”
話一出口,她宛如一隻被打開了閥門的水龍頭,眼淚迅速奪眶而出。
低下頭,像受了委屈無處傾訴的小動物,可憐巴巴地拽住他的衣角,大顆大顆的淚珠跟著掉下來,“我……我頭好疼,我、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