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求你(2 / 2)

但她想見的人,可能不想見她。

出租車沉默著穿過雨幕,劃開黃昏時分,暗沉的暮色。

倪歌靠在窗玻璃上,忍不住想,如果容嶼那裡也暴雨屠城,他今晚是不是就可以停飛?

嗡——

嗡——

放在包裡的手機震起來。

“嗚嗚嗚嗚倪倪……”來電人是孟媛,小閨蜜在電話那頭大聲嚶嚶嚶,“你快過來,蔣池那個狗東西,要跟我分手!”

***

掰著指頭數一數,這是倪歌認識蔣池的第十五年。

在她最初的記憶裡,這個男生脾氣好得不得了。

小學時兩人做同桌,數學老師在課堂上讓同桌交換批改作業。倪歌看東西細致而緩慢,總是因為拖後腿,連累他被老師翻白眼。

她向蔣池道歉,他每次都笑得如沐春風:“沒關係,仔細是好事,我可以理解。”

後來他與呂芸交惡,班上的胖同學仗著身高優勢,天天肆無忌憚地當著麵嘲笑他沒爹沒媽,蔣池聽見了,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直到某日,倪歌忍無可忍:“蔣池是你的同學,你那樣說他,會傷害到他。”

“我就是看他不爽,就是想傷害他,關你什麼事?”胖男生被堵住去路,笑嘻嘻地推她一把,“你跟他關係倒是好,怎麼著,打算跟他奶奶一起去賣花?”

倪歌被他推得趔趄,碰倒身後的桌椅,整個人栽下去。

胖男生指著她哈哈大笑,蔣池一言不發地把她扶起來,仍然什麼都沒說。

但那個男生第二天沒來上學。

倪歌再見到他,已經是三天之後。呂芸組織班上的同學去慰問傷員,他被人打得麵目全非。

“也不知道是誰,把孩子打成這樣。”胖男生的家長站在床頭,憂心忡忡,“連話都說不出來,這幾天吃東西也難。”

呂芸遺憾地附和:“估計是個老手,連學校和附近的攝像頭都特地躲過了,彆說目擊證人,連一點兒證據也沒拍到。”

那件事不了了之。

後來倪歌轉學去南方,也沒再跟蔣池聯係過。

高中之後她回北城,兩人重逢,他還跟她記憶裡一模一樣,待人接物和煦有度,對誰都非常有禮貌。

哪怕後來,他參加青訓、成為一名職業選手,在直播和遊戲裡,也仍然是一張雷打不動的溫柔笑臉。

倪歌大一那年,蔣池和孟媛確立了戀愛關係。

他在確立關係的第二周,捧回了人生的第一座獎杯。

記者采訪,話筒快要懟到他臉上:“請問您怎麼看待‘遊戲誤國’?”

蔣池臉上仍然帶著招牌式的笑,微微垂下眼。

倪歌站在鏡頭拍不到的角度,非常肯定,就是那一個瞬間,他眼中閃過難以捕捉的陰鬱,和強烈的不耐煩。

——像一場醞釀中的,翻滾著的颶風。

然而這場颶風隻存在了兩秒。

幾乎是下一刻,他就轉回去,平靜地笑著告訴對方:“我認為,遊戲和戲子都不會誤國,真正誤國的,是失敗的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

倪歌從那時起,覺得這個人,也算得上能屈能伸。

所以倘若,他要跟孟媛分手。

她頭痛地想——

那應該沒商量了。

所以在去找小閨蜜的路上,倪歌想了一萬個安慰她的理由。

見到本人,才發現,根本就他媽不是那樣。

她的小閨蜜躺在豪宅的沙發上,捧著鑽戒嚶嚶嚶:“他說想跟我結婚,可我覺得考試比較重要,於是我們吵了一架,我問他是不是想分手,他就很生氣地摔門走了。”

渾身濕漉漉的倪歌:“……”

求婚都能被她說成分手。

那“吵架”和“摔門”,肯定也不是字麵意思吧:)

倪歌深吸一口氣,脫掉濕外套。

坐下來,她拎起小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溫柔地道:“媛媛,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嗯?”

“為什麼女生一談戀愛就變作,而她們自己,還完全意識不到呢?”

“……”

聽出她是在說自己,孟媛低咳一聲,稍稍正色:“等你談戀愛你就知道了,忍不住的。”

“你不喜歡他嗎?”

“怎麼會!”孟媛睜大眼,“就是因為太在意太在意他,才會怎麼都不爽。他出去買杯奶茶,晚兩分鐘回來,我都會在腦子裡完整地演一部韓劇。”

“……”

“所以你把我叫過來,就是想向我炫耀你的鑽戒?”倪歌在果盤裡一顆顆地揪葡萄吃,打趣道,“恭喜,鑽石很好看,結婚時我一定給你們包個大紅包。”

“不不,我們確實有點兒小矛盾,關於考試。”孟媛趕緊搖頭,“我總覺得他在學習上很不上心……所以我非常發愁。”

“考試的打算,不是很早就有了?”倪歌說,“他應該不會不想考才對,你好好跟他交流一下呀。”

“唔……是這樣的,倪倪。”孟媛微頓,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你還小,你不明白,大人之間的很多事,並不是打一炮能解決的。”

“……??”

她說的好像不是這種“交流”?

倪歌正想吐槽,門鈴響起來。

“蔣池剛剛出門沒帶鑰匙。”孟媛扔下抱枕,迅速遁走,“你去給他開門吧,就說我不在家。”

“……??”倪歌奇了,“你當他智障嗎?你不在家,我是怎麼進了你們家家門?”

孟媛壓根不理她,一轉眼就跑沒了。

倪歌:“……”

她起身開門。

打開門,屋外烏雲翻滾,冷氣見縫插針地撲麵而來,倪歌下意識打個寒顫。

蔣池進屋,反手關上門:“倪歌。”

他聲音很平靜,似乎並不意外,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蔣池手中提著三杯奶茶,兩杯被他放在廚房,一杯被他遞給倪歌:“請你喝。”

“謝謝你。”倪歌有些驚訝,他猜到她會來?

“我猜到你會來。”微頓,蔣池解釋,“她難得鬨彆扭,肯定會叫你來圍觀。”

“……”

不知怎麼,明明他語氣清淡,沒什麼起伏。

倪歌竟然嗅到寵溺的氣息。

她斟酌:“媛媛說,你的成績不太理想。”

“對。”蔣池態度隨和地承認,“我的分數提不上去,她覺得我不愛她了,總是生悶氣。”

“……”

“但這麼多年走過來,我是真的從沒想過,要跟她分開。”蔣池帶著她在沙發上坐下,不急不緩地道,“大概礙於性彆,我和媛媛的思維不太一樣。在考試的事情上,我能理解你們;但在結婚的事情上,我堅持我的想法,並且希望,她也能理解我。”

“……”

倪歌誠懇道:“你說話再大點聲,再大點聲,她就能在樓上聽見你的內心獨白了。”

蔣池:“……”

微頓,倪歌歎息:“坦白地說,媛媛剛剛認識你時,我沒想過你們會在一起。”

孟媛家裡開公司,她是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她的世界和蔣池相差太遠,驕縱的個性根植在骨子裡,從來隻有彆人對她讓步。

“但你們在一起之後,”倪歌輕聲,“我就再沒想過,你們會分開。”

蔣池一愣。

“在英文中,‘my’是‘I’的所有格。”倪歌停了一下,抬頭看他,眼底積起星星點點的光,“所以,‘II’到底是什麼意思?”

蔣池微怔,笑意飛揚:“如果媛媛像你一樣聰明,世界會比現在和諧許多。”

“所以我沒猜錯?”倪歌也笑了,“my確實是孟媛的名字縮寫,但,另一個‘I’呢?”

“你學外語,總是對語法敏感,看到一個句子,就想拆分成分。”蔣池微微向後靠,徐徐笑道,“但大多數人,看到單詞和字母的第一反應,都不是分析句型——”

停了停,他說:“而是直接把它讀出來。”

“I……”倪歌來回咕噥著,突然意識到什麼,心頭猛地一震。

——卻不是為了孟媛。

她突然想起容嶼的ID。

“rystudying”。

她記得高中時,她曾認真地向他指出:“那是個病句,‘容嶼在學習’是‘ry is studying',要加be動詞。”

結果遭到他當場回懟:“容嶼不愛學習。”

這麼多年了,他沒有刪軟件,ID也一直沒有改。

倪歌慢慢捂住眼。

以這個苗頭為啟示,她想起無數件少年時代的事,想起那年年級上的紅榜,和容嶼怎麼也睡不醒的樣子。

——是的,容嶼不愛學習。

——但是,容嶼愛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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