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囂張(1 / 2)

走廊裡寂靜無聲, 連聲控燈的光芒也暗下去。

黑暗中沉寂一陣, 倪歌愣愣地問:“你,你真的這樣跟她說?”

容嶼抱著她, 沒有說話。

半晌, 她感覺他胸膛在動。

他在輕輕地笑, 儘管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倪歌突然反應過來, 一巴掌糊到他胸口:“你煩死了!我已經很不開心了你還要逗我!放開我!不給你抱了!”

容嶼想不明白, 這家夥為什麼連發火,都可以這麼奶。

可她一旦在他懷裡動來動去, 他就有點受不了。

“彆動。”容嶼趕緊按住她, 忍耐著求饒,“事情差不多是那樣, 但又的的確確,不完全是那樣。”

倪歌安靜下來, 腮幫子仍然鼓鼓的。

他抱著她往外走, 將她帶上車, 幫她扣好安全帶。

小姑娘眼睛有些紅,頭發剛剛被揉亂了, 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像隻警惕的小動物。

“她沒有讓我離開你,我和她之間, 有過一個約定。”他心裡一片柔軟,傾身吻到她的唇角,輕聲歎息, “你還記得嗎?高三那年的新年,你喝醉了,我也像現在這樣,把你抱進臥室。”

倪歌記得。

她一覺醒來,想不起前夜發生了什麼事。

而他卻在假期之後,莫名其妙地開始疏遠她。

於是她說:“我當然記得。你從假期之後就不怎麼理我了,搞得我一直懷疑,我那晚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是的。”容嶼故作嚴肅,“你強吻了我。”

“……??”

倪歌大驚失色:“你彆瞎說。”

——也太他媽好騙了吧!!

容嶼眼中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伸手捏她的臉:“你怎麼這麼好玩。”

她像一頭小怪獸,張嘴就要咬他。

他趕緊正色:“不是,是我想強吻你,結果被阿姨看到了。”

那晚他放下倪歌,緊張地跟著倪媽媽走到書房,以為她要打死這頭拱白菜的豬。

結果對方轉過來,非常客氣地對他說:“坐吧,阿嶼。”

他沒敢坐。

容媽媽卻笑了:“你不坐下來,我該怎麼給你講故事?”

“然後——”

容嶼深吸一口氣,捏捏倪歌的耳垂,“她給我講了清歌的事。”

清歌是在一個春天離開的。

人間三月草長鶯飛,醫院給未能出生的嬰兒舉辦了簡易的葬禮。醫生站在病床前,安慰她:“您還非常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

但倪媽媽一直沒能從這件事中走出來。

她學油畫,學生時代老師總是誇她有天賦,纖弱敏感是藝術家的共有人格,他們天生擁有高於常人的敏銳和觀察力,比常人更能共情。

——卻也比常人更加脆弱。

清歌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的情緒狀態跌到穀底,鬱鬱寡歡,頻繁地做噩夢。

丈夫對她飽含歉意,一周之後趕回家,卻也隻能無用地安慰:“如果你想,我們還可以有孩子。”

她把頭抵在他的胸口,沉默很久,低聲說:“可是我很想念她。”

甚至看到倪清時,她也會想起夭折的小女兒。

——想起自己本該兒女雙全。

然而生活還在繼續。

走出情緒周期,她的噩夢逐漸減少,精神狀態也慢慢回升,一切看似回到正軌。

直到兩年之後,她再一次懷孕。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狀況。

她的身體隻比前兩年稍好一點點,仍然存在流產的風險。

丈夫問她:“你想留下她嗎?她現在還隻是一個胚胎。”

她茫然極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會不會重蹈覆轍。

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把她留下來。

僵持之際。

年幼的倪清時突然站起來,將手放在媽媽的肚子上,一字一頓地,懵懵懂懂地,吐出兩個字:“妹妹。”

妹妹。

她幾乎一瞬間落下淚來。

這兩個字對她誘惑多大啊,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女孩。

“我想把她留下來。”於是她很肯定地說,“我一定會照顧好她。”

“我會看著她長大。”

“我會給她很好很好的一生。”

“我會……”

“我不會再讓她像清歌一樣。”

“我不會讓她的人生,再出一點差錯。”

***

十八歲的容嶼,坐在倪家的書房裡,聽完這一段過往。

他似懂非懂,問:“所以,我喜歡上倪歌,不在阿姨的計劃中嗎?”

“確切地說,是‘她早戀’,不在我的計劃中。”

容嶼思考一陣,客氣地指出:“我們沒有早戀,我們從來沒有確立戀愛關係。另外——”

他想來想去,已經想不出更客氣的說法:“倪歌的人生,是‘可計劃’的嗎?”

她的人生,為什麼要由你來計劃?

倪媽媽沉默一陣,舌根發苦:“你能理解嗎?我真的很不放心她。”

“她……身體從小就不好,當初送她去南方治病,她就……一個人坐在車上,一直回頭看我,可我都不敢看她。”她停了停,將目光落回容嶼身上,“她那麼小,你也這麼小。我沒辦法天天盯著她,但至少在大事上,我可以幫她掌舵。”

容嶼不知道該說什麼。

麵前的茶已經涼了,新年的禮花在窗外升空,遠處傳來喧鬨聲。

“我可以等。”許久,他垂下眼,輕聲,“我可以等她長大。”

“阿姨會有這樣的顧慮,無非是覺得,我並不是一個可托付的人。”容嶼沒想到自己要在十八歲時做這種承諾,可是有什麼關係?她所有的顧慮,他早就一一想過。

他輕笑:“但是,我又不會永遠隻是個男孩。”

他站起來,麵對著倪媽媽。

燈光下,少年麵容清俊,從眉到眼,容貌姣好。眼睛彎起來時笑意飛揚,近乎跋扈,蘊藏著某種隻屬於少年的,未知的力量。

“如果您是擔心清歌的事情重蹈覆轍,那這個問題太好解決了,隻要她不想生,我可以一輩子不要孩子。”

“但如果是因為擔心她年紀太小,被我影響,做出不合時宜的選擇——”

容嶼頓了一下,唇角上揚。

“您不妨等到成年之後,讓她自己來選。”

“你這樣自信。”倪媽媽忍不住,眼睛微彎,輕輕笑起來,“她未必真的選擇你。”

“這樣嗎?”

他聳聳眉,尾音微微上翹,聽起來像是發問,言語內外,卻毫無疑惑的意思。

他非常篤定。

“——那我就去破壞她的婚姻,她結一次婚,我搶一次婚。”

所以,其實也不完全是在騙倪歌。

那種流氓的話,他真的對她的母親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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