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媛飛快地跑回山莊, 一股腦地將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全都塞進行李箱。
全都塞完,發現行李箱還空著一大半。
剩下那半應該是蔣池的衣服……
就在昨天下午,出發之前,蔣池還在拍著她的腦袋, 囑咐她山上很涼, 要多帶一件外套。
孟媛腦子有點兒混沌,這樣一想又感到眼眶發酸, 乾脆放下箱子。
——算了,不收了。
箱子留給他好了。
收東西的途中, 許聶澄又給她打了兩個電話, 催她快回去。
她站起身, 一邊放下箱子, 一邊回電話:“我這就過去,我坐最早的一班班車回去。”
嘴上這樣說著, 其實腦子裡想的全都是:如果她把自己的衣服全都留在這兒,蔣池會幫她帶回去,還是把她的衣服全都扔掉啊……
“媛媛。”落地紙門緊緊闔著, 外麵傳來小閨蜜的試探聲,“你還好嗎?”
孟媛站起身,大跨步地走過去, 拉開紙門。
日上三竿,陽光穿過庭院, 肆意揮灑, 從四麵八方湧入室內, 映得一室亮堂。
刺得孟媛眼睛發疼。
“我沒事。”她揉揉鼻子,隻帶走自己的小背包,聲音悶悶的,“我先走了,回頭城裡見。”
倪歌左顧右盼:“蔣池呢?”
“他在我後麵,可能等會兒就會回來了。”孟媛扯出一個笑,“但我現在就得走,所以我不等他了,你們好好玩。”
她這樣風輕雲淡,倪歌誤以為他們已經和好了,但又直覺性地覺得她不太在狀態,小心地試探著問:“你們沒吵架吧?”
孟媛笑了,搖搖頭:“沒有。”
她跟蔣池是沒機會吵架的。
依照他的性子,要麼讓步,要麼分手。
其實這樣想想……
他們的確一直說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但好像從來沒有真的去談。
倪歌還是不太放心,站在門口沒有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庭院內樹影疏斜,孟媛目光一掃,看到倪歌的影子投射在屋內,毛茸茸的小姑娘,後麵跟著一條醒目的、一搖一搖的狼尾巴。
——容嶼一直跟在她身後。
孟媛微怔,笑道:“我沒事的,你彆擔心我,跟學長好好玩呀,他假期比我少多了。等我到了地方,給你們報平安。”
倪歌點點頭,給她一個擁抱:“辛苦啦。”
——話是這樣說。
但事實上,孟媛的腦子一直嗡嗡響,下山之後,整個人還是蒙的。
直到回到單位,看到開著車在報社大樓前等她的許聶澄,她都還沒回過彎。
她一直在想。
在山上時,蔣池的措辭是,“下一個男人”,甚至不是“下一任男朋友”。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她在一起。
這個認知讓她難過極了,卻又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也許他隻是在氣頭上,等他消了氣,就會來找她。
窗外風景飛速地過,今日天氣很好,晴空萬裡,白雲點綴其間,路上也沒有堵車。
許聶澄很快開車駛上高架,透過後視鏡,看到小夥伴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表情沮喪得不行。
她心裡奇怪:“媛媛。”
孟媛抬起頭:“嗯?”
“你怎麼這副表情。”許聶澄打趣,“不想去的話,早跟我說啊。”
“我沒有不想去。”孟媛趕緊笑著解釋,“我就是有點困。”
“昨晚沒睡好?”
“嗯……”
“沒關係,你可以承認得更乾脆點。”許聶澄嘎嘎壞笑,“我都懂的。”
“……”
孟媛不是很想說話。
因為許聶澄一提這事兒,她就立刻又想起蔣池。
一想起蔣池,她就想坐地爆哭。
“前幾天,我看到你朋友圈了。”許聶澄毫無所覺,打開FM放歌,是首語調輕盈的鋼琴曲,車內的氣氛漸漸柔軟下來,“你原本是不是跟男朋友定好了出行計劃,要跟他一起去泡溫泉?”
孟媛點頭:“嗯。”
“那你就這麼半路跑掉,他不會有意見嗎?”
“……”
孟媛心好累。
她總共也沒說幾句話,問的問題卻個個把人往死路上逼。
“我……”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我真的好困,可以以後再講嗎?”
“噢噢噢好好好。”許聶澄不為難她,“那你趕緊睡一覺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叫你。”
說著,她幫她放下座椅。
“謝謝你。”孟媛換了個姿勢,感激地摸摸小夥伴的手,“等這次回來,我一定去學開車,然後跟你替換著開。”
許聶澄笑著拍拍她,轉過去,把注意力放回方向盤上。
孟媛閉上眼,光影一道一道,從眼睛上方跳躍著撲過,車內沉默兩分鐘。
她沒有睡著,忍了忍,忍不住,又掏出手機。
點開她和蔣池的對話界麵。
[我已經回到報社了。]
——這是一個小時之前,她發給他的。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但是……不管怎麼樣。
孟媛的困意慢慢爬上來,她迷迷糊糊地想。
她希望他是手機沒電了。
——畢竟,直到現在,他都一個字也沒有回。
***
事實上……
蔣池的手機仍然有電。
有很多電。
看到她短信的第一時間,他立刻就想回複,然後左手死死摁著右手的手腕,硬生生忍住了。
這種心情,像是什麼呢。
像是家裡的小孩兒離家出走了,家長一開始急得不行,到處找人,怎麼找也找不著。
正急得團團轉,突然從小孩同學那兒得知,小孩就是慪氣,在同學家躲著,正在等家長去找人呢。
家長立刻就不擔心了。
於是這種擔心慢慢轉化成惱怒。
本來想著等她回來了一定要對她好點兒不能再生氣了,下一秒確認了對方的安全,立馬就變成:不行,還是要晾著她。
不然她不長記性。
可是另一方麵,蔣池又是真的非常擔心。
回到山莊,他第一時間上網查了北港的漏油事件,新聞大概是被壓下去了,連條簡訊都沒有。
越是這種情況,他越是感到頭疼。
特稿組和其他部門很不一樣,玩兒得大了真的會出事,他完全不關心事件真相,他隻希望孟媛能被庇護,就在她父親和他的羽翼下做一個快樂的傻白甜。
“……唉。”他莫可奈何地歎氣。
放下電腦走進臥室,目光一掃,看到床上收得乾乾淨淨,隻剩他的衣服。
蔣池心裡一涼。
再往前走,才發現小桌擋住的地方落著一片陰影,陰影後麵有一個玫瑰金的中號行李箱,孟媛所有衣服都整整齊齊地疊在裡頭,但一件也沒帶走。
“……”
蔣池哭笑不得。
弓下.身,將她離開時匆匆忙忙沒有認真疊好的衣服一件件抖開,重新仔仔細細地疊整齊,然後收起來。
晚飯的時候,他又收到孟媛的消息。
這次不是一條,而是一堆:
[我跟聶澄已經到住處,辦理好入住手續啦。]
[下午去海邊看了看,感覺不太妙,油都漂上岸了……比我想象中嚴重一點。]
[所以離海岸最近的漁民都已經撤離了。]
[然後,就……還看到了彆的報社的同行……T.T]
[打算晚上再開始乾活。]
……
她一連發了很多消息,最後一條,落回到他身上:
[池池你吃飯了嗎?]
真是個好問題。
蔣池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來。
中國人見麵第一句永遠問你吃了嗎,一句就能打破所有隔閡,拉進兩個人的距離,將關係破冰。
不過……
蔣池垂眼,一言不發地看著手機。
孟媛的語氣,看起來非常謹慎。
像是在試探他的意思。
她很少這麼事無巨細地向他播報自己的行程,他不置可否,唇崩成一條線。
漏油不僅僅會汙染水質,還會很大程度地汙染空氣。
網上有壓不住的消息流露出來,他很想問問她那邊情況到底怎麼樣,這麼長時間了,她應該很想他吧。
然而看看時間卻發現,距離他們分開,總共才過去了八個小時。
蔣池:“……”
——從心理上來說,他認為,至少已經過去八年了。
“蔣池。”倪歌叫他。
晚飯在小院子裡進行,蔣池那兒隻剩孤單伶仃的一個人,三個人乾脆都擠到倪歌和容嶼的房間裡來。
夜色黑沉,今天不大能看見月亮了,星星倒是比前幾天亮了一個度。滿天星鬥欲頹,攜著銀河,氣勢洶洶地向下壓。
倪歌在他對麵坐下,見他發呆,忍不住問,“你跟媛媛吵架了嗎?”
蔣池微怔,默了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
又好像隻是他在鬨彆扭。
容嶼坐下來給倪歌盛粥,低聲問:“喝多少?”
蔣池默不作聲,安靜地看著。
“一點點。”倪歌伸手比劃了一下,主動將碗遞給他,語氣很期待地道,“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多給我撈一點皮蛋。”
容嶼“哈”了一聲:“你就是皮蛋吃太多,人才變得這麼傻。”
嘴上這麼說著,手上卻很誠實。
他拿著木勺,小心地避開米粒,把瘦肉和皮蛋放進她的碗裡。
蔣池全程沒有動彈,就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看。
倪歌:“……?”